“叶华金,别说你壮我就怕你,告诉你,哥我认定的女人,这辈子你连想都别想了。打一架算什么,我一架就把你打残了,你不会再有以后。”
“伍建华,这一架你没把我打趴下,那趴下的人就是你了。”
“来嘛,谁怕谁啊。”
“谁不来谁是孙子,主动退出。”
那天,我们约好了,放学后在后山打一架。
放学后,通学生从正门出去,我从侧门溜出去,到后山的时候,你叫的人马已经列队等候。
“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你一个人想打我十二个人?”
“我没瞧过你。”
“别废话了,我一拥而上把你剁成肉饼。”
铁棍,砍刀……
“来,为这一架走一个?”那天的铁棍和砍刀的声音才刚刚碰出来,就好像我和伍建华现在手里抓的两个酒瓶碰在一起。
“走就走,来,不喝完的人主动退出。”
我一口酒刚流入口中,又喷了出来:“还比啊?”
“那是,这一架没打完呢。”伍建华这玩笑开的,我们早就放弃月华了,就在那一架之后。
“还记得后来的事么?”伍建华问我。
“我敢只身过来,就捏准了你那帮孙子没胆量砍我。”我笑了,九年前我们都还上高三,谁敢真把人打出人命。
伍建华叹一口气:“可是你小子不一样啊,不但只身应战,还夺了我的刀,我那几个痞子一看到血,都靠不住了,一开始我还真想就吓唬吓唬你,没想到反被你给吓跑了。”
我回敬他一下:“扯淡痞子,我轻轻划了自己一刀还真把你们吓住了,我要是再追着你们砍,指不定我也进去了,呵……”
“哎呀,当年我是输在勇气啊。”伍建华抓起一瓶新开的酒就往嘴里灌,又停下来,“不对,我还输在计谋,那是你的计谋对不对?”
“计谋也好,勇气也好,反正我赢了你和输给你一个结果。”我略微笑了,那一架,我夺过他的砍刀,要是真往他们身上招呼,我就算赢了也见不到月华,我计划好的,先砍了自己,如果他们还不撤的话,再跟他们玩命。
“人家说战场斗智斗勇,你一个人来,不管刀口是谁下的,我们跑和不跑都说不过去,而我一转身的那一刻,就注定你是这场战争的赢家。”伍建华举起酒瓶,“高,打不过你,比也比不过你,这个扯淡的青春,扯淡的爱情。”伍建华嘿嘿嘿地笑了。
我也傻傻地笑了。“输赢只是我们之间,在月华面前,我们都输了。”
“是啊。”伍建华问我:“她是不是也跟你说‘她不是我们争夺的胜利品’?”
“差不多吧,反正她不喜欢我们这样的混混。”我慢慢躺下去,双手反上,垫在脑后。
我躺下去,耳边又浮现月华说的那句话:“打架的都是流氓,我不喜欢堕落的青年。”
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失的臭骂。在她眼里,我是堕落的青年。
“那我才是混混啊,你连混混都算不上,怎么把你也算上了呢?”伍建华一幅贼笑的脸,吞了一口酒,也躺了下来。
“女孩子嘛,就觉得打架的都是坏蛋吧。”想到青春,那时候的月华,甜美,清纯,想着想着,我也笑了。
“瞎扯,好歹你是应战,是你先喜欢上的她,你们高一同班,我高二转学过来,刚好你们分了班级,我是后面才跟她同班,说起来我算是爱情小偷啦。”伍建华好像很得意,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也算是你没把握好,守紧了,我也没机会啊。”
“狗屁的爱情,估计那时候连爱情是什么都还没搞懂,就学过写这两个字。”
伍建华冒了一句:“也对,发育还没完全的我们。”
我正好顺着他的话:“所以啊,我们都属于那种混混。要是我们真的爱她,又怎么会把她推出来做赌注,万一输了呢?混混就是混混。”对于月华,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说放手,承认自己是混混,或许还算给自己找了一条后路。
“你现在是放下了才这样说吧”,伍建华突然坐了起来,“对了,我特别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还是分开了?”
“忘了。”伍建华不会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
那个年岁,不知天上地下,从来没有一句话真正能在心里激荡起一层凌波,是月华那个鄙视混混的眼神,让我觉得羞耻。后来我收起放纵的心,忘了伤口,也忘了那么痛的伤疤。
伍建华拿着一瓶酒沉默地喝着,夜空下,就只有他喉咙里发出的咕隆咕隆的声音。
我问他:“九年了,你还记得约架的时候吗?我用一根食指顶着你的胸膛,把你戳痛了没?”
伍建华白了我一眼,说:“弄丢了月华,我像挨了一次子弹穿膛,那么痛那么痛的痛我都挺住了,就你那软绵绵的力道,我早忘了。”
“这么厉害!”我忍不住笑出来。
“笑屁啊,倒是你呢,手上那么大的疤痕,没痛过?”伍建华掀起我的袖子。
我把啤酒从手臂上淋下:“你是挨了一次子弹穿膛的痛,我是没有麻药的条件下被摘除了心脏。”
伍建华把我右手里的瓶子拍走:“这酒我买的啊,要钱啊,心疼啊。”
“当做当年的药费可以吗?”我就纳闷跟这么小气的人做了兄弟。
“那不是月华给你包扎的吗?”伍建华笑道,“她还照顾你几天来着。”
“在大学里都还她了,她失恋的时候,你又那么远,那包扎心灵的药费更贵。”我也白了他一眼,“这个账你都不会算啦?”
“你那么深爱着她,这点事情还算钱?”伍建华的声音加大了好几个分贝。
“扯淡的深爱,我再炽热的火盆都熔化不了她冰封的锁。”
伍建华盯着我:“你编,你再编,我就把这里的酒全部喝掉。”
我赶紧把开了的和没开的的都清点了一遍,地上的酒算起来只有六瓶半了。
“把瓶子也咬碎掉!”
伍建华不再说话,又躺到地上,双手垫在脑后。
我开始嘲笑他:“你要是不吹牛,月华会跟你。”
“我就被这缺点害的?”伍建华好像在问我。
“那年夏天,她突然病了……”
我还没说完,伍建华抢了过去:“你说你不在泉州,那只好我去了,急死急活的把她送去医院。”
“其实我在”,好多事情,想起来的时候是会后悔的,我没忍住,眼泪飞出了眼眸,“她说就算病死在屋里也不要看到我在她面前。”
“你那么当真为什么还要在医院楼下徘徊?”伍建华送她去的医院,我一路跟着,在楼下徘徊。
“我得盯着你,我不放心你。”我手里头还有个空酒瓶,拿着它,在空中抛起来,稳稳地落在手心里。
伍建华又坐了起来:“我真想弄死你。敢情我被你利用了。”
“试试?”我握着的酒瓶对着他,“你就没想过感谢我把这样的机会让给你?”
“有啊,打你的那一拳就是报复你抢走了她那么多年又突然还给我,而我却没有做好准备。”伍建华“哈哈”大笑,一股哭腔味。
“打就打了,还假惺惺说什么做兄弟,现在好了,敢爱不敢言,想见又不能见,还要在见与不见中躲躲藏藏。”我学着伍建华“哈哈”大笑……
“是没有勇气面对,也没有勇气放手。介于这样,至少还能在一起,不是吗?”伍建华举一瓶酒给我,“再喝一个。”
“好像是吧……”伍建华不给我酒,我也会主动喝完。十年的青春岁月,就像他说的那样,扯淡。扯淡的青春,扯淡的爱情,扯淡的兄弟。
伍建华问我:“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我一口气吹完,最后一口却吐了。
“我的卡漫游,你打。”
伍建华果然不识趣,说打就打了。
“那个胖子回来了,正老地方喝酒呢。”伍建华看我一眼,他是在笑他又叫我“胖子”了。
“你们两别喝太多了,你不能喝酒的。”
“没多少,不到三十瓶。高兴啊,反正每年都在这地方庆祝……”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是悼念。”
“不对,是悼念死去的青春。”伍建华马上改了口。
“呵,又来,青春那么短,谁的惆怅不一样。”
伍建华把手机给了我,“你说。”
“是青春那么多,故事却那么少。”我当然不会客气的。
月华沉默了一下,“你还能说点别的吗?”
“庆祝伍哥找到对象了,不过今晚没见到。”我说。
“他不会又是骗你的吧?”
“习惯了,他那人,就像宁化的天气,说晴却还打起了雨点。”
伍建华在一旁小声嘀咕:“你胡扯啥,明明你自己哭的泪如雨下。”
“那就赶紧回去啊,还真要淋雨啊。”
“马上走了,拜拜。”伍建华还要来抢手机,我匆匆给他挂了,丢给他一个黑屏。
伍建华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我有点服你。”
“爱是一辈子的,不管相爱还是想爱,相爱无心而我是想爱,虽然立场变了。爱情,就和你的手机一样,用习惯洋货你会发现,换得了面具换不来核心。”
“呀,真的下雨了。”伍建华伸出手掌在等待一滴雨水落入手心。
碰完了最后两个瓶子,我们依然分道扬镳。
青春那么短,谁的惆怅不一样。
伍建华说,明年我们一定不扯了。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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