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敢长得太丑，因为，今生要遇见你 ”
希檬焦急地等待，见他和姐半天还没回来，心里发慌，又觉得头疼，不觉在疼痛中昏沉睡去。
……
护士拔下针头、撤走空瓶，她醒了。朦胧中睁开眼，陌生的灯管散发出白色的光，有点刺眼；浅蓝色的窗帘把深沉的夜色挡在外面。她被光亮圈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仿佛外面的世界已不存在。
望着陌生的天花板，仿佛在梦中，又闭上眼睛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模糊中觉得有人握住自己的手，是杨洲。
她的笑容立刻变得明媚：“哥，我是在做梦吗？”
杨洲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摩挲，说：“真实地感觉一下，是梦么？”
看到自己手上的针孔胶布，一激灵，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迫切地问：“你和我姐刚才去哪了？都谈了什么？没吵起来吧？”
他爽朗地笑说：“没有。刚开始聊得不太顺，后来，因共爱一人而前嫌尽释；最后，像积怨多年的老朋友握手言和！”
她惊喜道：“真的？你别骗我！”
他说：“我怎么能骗你？你这么聪明，看长相，大概也猜到我和你姐的关系了吧？没错，我和她同父异母；你姑父就是我父亲，我小时候叫周杨，父亲姓周，我妈姓杨。大概在七八岁的时候，我妈领我去你大姑家找他。结果，他不敢认我们。从那以后，我妈给我改名叫杨洲，和他再无瓜葛。”
她弱声说：“其实看到你穿军装的照片、联想到你第一次谈到姑父时的语气和讥讽我的表情……就知道八九了。”
杨洲疑惑：“穿军装的照片？你见过他？”
她轻轻摇头：“没有。我没来的时候，他老人家就……清明节随大姑和姐去扫墓，在骨灰盒上看到的。你和我姑父年轻时长得很像。”
杨洲无奈地撇嘴：“每年清明你都陪你姑去么？”
她说：“不一定。有一次碰到姑父前妻的子女也去祭奠，姐和他们打招呼，大姑来气就不去了。后来就只有我和姐去。姐的儿子上小学以后，姐也没时间去了，年节就在路边烧纸。你想去看姑父么？我可以陪你去。”
杨洲说：“不想。我和他没关系。”
她小心地问：“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恨？”
他表情淡然：“谈不上恨。他毁了我妈一生，我无法原谅！”
她叹口气，神情哀婉：“这世上有些人，明明和我们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也是悲哀！”
他小心翼翼地问：“想说说你老家的事么？”
她闭眼轻叹：“不想说。”见他神情无趣，故作欣然：“我现在只感谢姑父当年把我户口迁到这里来，不然，怎能认识你！”
杨洲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谢谢你没有嫌弃我是个私生子！”
她动情地说：“我哪有资格嫌弃你？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杨洲：“那……我们一生一世相依相伴，好不好？”
她语气优柔：“一生一世？我没想过。”
杨洲从她脖子里找到护身符，放在手心里，神情坚定：“天使，我喜欢你的朋友，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求你让她答应我！”说完，把玉龙放在耳边听，脸上渐渐浮满笑，说：“天使答应了！她说没问题，我替她答应你！”又放到她耳边，“不信你听，天使亲口说的！”拉着她的手柔声问：“天使都答应了，你能答应我吗？”
她温软地笑：“好。”手指不停地在他温热的手心里摩挲。他顺势和她十指相扣：“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你我相识，所以，我父亲你姑父才会在暗中相助；这大概是他利用手中的权利做的最光彩的一件事把你送到我身旁，感谢他！抱拳在空中作辑。”
她心里感动，目眩神迷，说：“我希望我爱的人都和气相处，开心快乐！”
他怦然心动，下意识地说“是吗？”头在她肩膀上磨蹭，她摸弄他浓密的头发，不停地摸弄，说：“真好！”
他柔声问：“什么？”
她羞涩：“你的头发，和姐一样，光亮、浓密、黑，不像我，从小就是黄毛丫头，被别人嘲笑像个水果。”
他蜻蜓点水亲她的额头，又滑向她的唇。她一阵眩晕，一动不敢动……
然后，她仿佛从美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害羞地看着他微笑，两个小酒窝像两朵小旋风，搅得他心底千浪起伏，轻声问：“还想要么？”不等她开口，吻下去……
她浑身酥软，无力地推开他：“哥，你这是……做什么？”
他柔声说：“这是爱，我爱你！”
她说：“我……不懂什么是……爱。”
他说：“吻，就代表爱。爱是很快乐的事，你若闭上眼睛，感觉就像在风中吃糖，四周的空气里都飘满甜香！”
她说，我没吃过巧克力，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味道。
他说，为什么？你不喜欢？
她说不是。小时候，爹从外地买回来，分给我和大哥大姐一人一块。大姐吃完，一脸陶醉说“啊呀！巧克力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看着漂亮的包装，舍不得吃，一直放在兜里，每回想起来，就拿出来，剥开包装的一角，闻一闻，真的很香！我想这么好的东西，得留着过年吃，那样，年才有意义。但是当时才七月，离过年还早；我就把它埋在土里。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就忘记了，直到过年才想起来，去挖，没有了……
他说，那么，后来生活变好了起码到了这里，商场里的巧克力也变得多起来，你为什么还是不吃？
她害羞说，我也不知道。姐买过多次，但是我没有吃。我觉得那么好吃的东西，平常吃可惜了，应该留到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吃，才能体现它的价值。
杨洲指尖轻点她小巧的鼻头，笑道：你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那等到过年时，我给你买一大盒巧克力，好不好？
她握着他的手说：好！
他说，那现在，你闭上眼睛，我们一起体会吃糖的快乐……
……
她说：“哥，你的……胡子太硬，扎疼了！”
他下巴在她脸上轻蹭，说：“是吗，南方的女孩子皮肤细嫩，我喜欢！”
她捏弄着他下巴：“你怎么知道？去过南方？”
他说：“以前有个江南战友，未婚妻是典型的江南妹子。哇，身材、肤色没得说；说话轻言软语，走路杨柳腰、小碎步，从侧面、后面看，古典美人似的；正面看就不行了，五官没有立体感，眼睛虽然漂亮但眉毛稀少；鼻子有点宽；嘴唇太过平坦，说话牙齿露太多，笑的时候有点扭曲。和我同班的几个北方小伙都说是绝色美女。我心的话，真没见过美女！”
她假装吃惊：“观察这么仔细？女生都长得差不多吧？”
他说：“不一样。她表现的是女人的风情；你是女孩的清纯。我们侦察课程里有一节“人脸识别”，专门教看人的肌肉骨骼、纹路走向，我特别感兴趣。你要是能去部队看我就好了，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美女到底长啥样！”
她笑说：“不敢。军人背后还谈论女孩子？怎么觉得你们都像饿狼的传说？”
他说：“没办法，部队女孩子少，狗尾巴草也被夸赞成玫瑰。哦！有谁会想到，真正的玫瑰在这里含苞初放……”又端正她的脸细看，指尖轻点她的嘴唇，问：“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嗯？告诉我……”
她温柔的微笑，看着他，意味深长：“不敢长得太丑，因为，今生要遇见你……”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深情地靠近她，再靠近……
她说：“哥，我想喝水，行么？”
医生抱着记录本子推门进来，头也不抬：“急性肾炎初期不能多喝水，家属可以给病人少吃一些含糖量低的水果……”
医生走后，他笑得生趣盎然。
她不动声色地看他笑。等他笑完，说：“哥，你的牙，很热！”
他又笑说：“是吗家属？等你出院带你去见我妈，我妈待人可好了，做的饭好吃，煲汤也不错。你看我，长得又高又壮，就是她老人家用养猪的方法喂出来的你想不想吃成小胖猪，嗯？”
她说：“想。”一脸幸福红。
见她羞涩，他故作正经：“那么现在，家属我给你削个苹果……”
……
夜晚，他们挤在窄窄的病床上，不停地说话，说困了就睡，醒了又说；累了就相拥而眠，像两只洁白的北极熊蜷伏冰面。
清晨，在他柔和的目光里，她沉沉睡去。
他回到家，和妈妈说起发生过的所有事。
2、
每天上午，大姑都会去医院看她。给她带好吃的，并叮嘱一些废话。
中午，姐及时给杨洲打电话，报告自己母亲的行踪。只要大姑从医院一离开，他掐准时间拎着保温锅轻轻跑进病房。保温锅里是他妈妈精心煲的营养无盐汤。
喂她喝一口，问：好不好喝？我妈让问问你，喜欢吃什么，明天给你做。
她想，有他日夜照顾，怎好再劳烦他妈妈？轻轻摇头：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他说你现在是病人，必须挑食你喜欢什么？
她俏皮道：我喜欢捏你下巴和摸小花猫的鼻子。
他笑得满屋欢畅：哦？！
她说，你下巴胡茬坚硬，比我头发还硬；小花喵鼻子总是湿呼呼的，一摸就打呼噜，你和小花喵一样可爱！
他抚摸她头发：你的头发和你的心、声音、身体，一样柔软，我喜欢！当然，最最喜欢的是，和你一起“吃糖”吃一颗糖，喂她一口汤……
她想，煲汤这么好喝，人，一定也漂亮心善吧？等出院一定要去看看他妈妈。又想到大姑，辛苦养育八载，自己却总让她失望，对不起……
见她眉头不展，问她想什么？
她说，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宁愿生病打针，也不愿意高考考不上或考个不入流的学校，会让大姑失望至极，我自己也不好意思面对她。恰恰刚好，一场病，解决了所有难题！我有了台阶，大姑也从失望变成遗憾；更重要的是，她就不会怪罪我。生病，是老天爷的主意，与我无关！
他指腹轻敲她的鼻头：嗯？
她情绪低落：我偏科很严重，能考上什么好大学？刚上高中时，大姑找大师算命，说我能考上大学。我心里话“瞎说”。而后，那老和尚的话可把我坑苦了，每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让做。现在，我终于可以证明给大姑看，大师的话是错的我考不上大学，连考场都没进！
他笑，你的想法总是古怪有趣。我喜欢！
她说：命运是天定，算命是瞎扯，根本不是一回！可大姑就是迷信和尚那套说辞，愚昧。
他问：那你，不准备复读了吧？
她说：我不想念书了，念不好，念够了，再浪费纸墨就是罪过！
他说不念也好。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注定做不好。反正每年秋季都有招工，如果你不复读，我就要求年底退伍，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她眼睛闪亮：真的？
他说当然。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
她手伸进他衣领子里乱摸：你骗我什么了？你告诉我。
他有点害羞：就是……和你大姑家的关系。一开始以为你是我妹妹，不由得就想看看你；后来知道你是老太婆的侄女，恨乌及乌又讨厌你；后来又看到你在河边哭，知道你和老太婆肯定不是一路人，所以她才欺负你。我想拯救你脱离苦海……最后也不知怎么搞的，变成喜欢你。我输给你了！
她掐着他脖子：你竟然因为我姓陈，就无端地讨厌我？恨，也带牵连九族么？你还讲不讲理？……
见他告饶，她才认真地说：其实我也骗过你。当初第一次回信，是因为心里难过，每天都生死无畏的样子，刚好你来信，就想用和你通信的方式和大姑搞对抗后来，就弄假成真了！
他握着她的手：这么说的话，我们当初，都揣着小私心，是吧？还好，结果真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我们现在能够倾心相对，感谢上苍！这十天，是我最幸福的时光！
她动情地说：感谢你日夜相陪，我会永远记住！
他心里美得冒泡，却一脸正经地说：昨天在书上看到一句话，是你喜欢的格调：“你，来我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心里；我们，静默，相守，一生……”
她泪眼朦胧，指着心：你早已住进这里，这里已被你填满，再也装不下其他……
他紧紧拥抱她，希望苍天能够成全，相爱的人永不分离！
……
3、
出院后，她每日在家里静养。许多同学来看望，刘策终于勇敢地跟她说“我喜欢你……”
她拒绝得心虚。说自己将来只是个小工人，配不上他大学生，祝愿他幸福云云。
刘策尴尬得两眼冒火，恨不能掐着她的嘴巴，把刚才说过的话让她咽回去。
见他盯着自己怒看，有点害怕，想：这时候，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他才会好过一点吧？笑说：你看我现在，高考也没参加，走在屋檐下，端别人家饭碗，朝不保夕；没钱没工作，一无所有却有病，长命百岁肯定是不行了，你又何必冒险？
刘策不想听她胡扯，说：孙岩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他告诉我时，我还不信。那天专门跑去医院门外窗口，看到你和杨洲在一起说笑。你为什么骗我？
‘你为什么骗我’这句话真是太烂了，莫名其妙就被人扣上骗人的帽子，真是有冤无处诉！忍不住口气生硬：我病了，他照顾我、对我好，我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对？你问我为什么骗你？你问得好奇怪啊！我骗你什么了？
他生气说：你以为杨洲真对你好么？他不过逗你玩而已，他亲口说的！他是特种兵，有很多手段，你玩不过他的！
她假装无所谓：你想多了。我也是逗他玩，大家都是闹着玩而已。
他说：我是认真的，不是玩！
她哼笑：怎么证明？
他说：……
她：……
……
看着刘策走出院子大门，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突然感觉惊心动魄：他说会等我十年？！这么会这样？
小伊：也许他说得是真话，也许是一时情动随便一说。你已有杨洲，至于刘策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他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她想也是，自己又不是慈善会，有人需要，就要搭棚布施么？感情怎能施舍一分一毫？又握拳敲打自己的脑袋：可恶的孙岩，和他邻桌半年，竟然不知道他才是卧底！瞅他一副文弱彬彬、胆小如鼠的样子，以为这种事不适合他干。没想到，人不可貌相，这么浅显的案子也能推理出错，真是愚蠢！
小伊：不必自责。如果世上都是聪明人，那不是正常世界。
“刘策刚才说，杨洲曾亲口告诉他，和我在一起只是玩。我相信刘策说的话。可是，我为什么感觉即便是最初，杨洲也不是玩？”
小伊：这事你出院时就已说开了，你们认识之初，都是出于别的目的、怀揣不可告人的小私心。经过三年岁月的冲洗，已彼此认可。怎么现在又不确定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也不管他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只要你感觉到他对你真心实意，就好。
“我感觉他全程都是真心实意！”
小伊：我和你的感觉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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