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没有朋友的存在，我们的生命可能会枯萎 ”
【前IBM/华为工程师四十不惑赴美求学：之六】
吉不是第一个来美国探访老周家的，肯定在2016年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昨天早上，当送完孩子去学校，自己驱车去ASU的路上的时候，确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也许是太孤独太缺乏朋友了，朋友的短暂拜访，带来的是对友情的回忆和珍惜。
跟吉认识11年了，在球场上认识的。当时经常和老王一起跑步从栖霞路去海运学院打球，然后老王碰到了吉。老王是我研究生同一个宿舍的，老王和吉是本科大学同学，不多毕业之后没有见过面。然后我们就组成了一个球队，那个球队，在海运学院，曾经辉煌了几年，不会惧怕任何一个对手，即使对方的身高都在1.8米以上。因为这个球队，有4个人跟复旦都有关系，于是乎在球友圈子里面，这个球队被称呼为“复旦帮”。
在海运打球的几年，大家都刚工作不久，不太有钱，没房子没车子，甚至于大多数没有老婆。但是喝酒的钱还是有的，穷Happy。大家固定的节目就是周末打球，然后一起吃饭喝酒甚至于唱歌。恰好那两年股市疯狂，我们哥儿们几个，先是做股神，然后就成了股东。
在决定离开IBM之前的国庆节，在那些个最纠结的日子，在吉家里，跟他喝了一顿酒，然后回家写了一篇文章（国庆瞎扯）。在这篇文章里面，老周的思想矛盾重重，反驳很多，但是所有的论点最后都出不来。以至于，一个同学看了文章后说：“这篇文章，除了标题吸引人，实际上完全看不懂。”
那天，窗外下着中雨，儿子和他女儿悦悦一起玩，我们哥俩喝酒，意淫我们的人生。
吉当时最崇拜的对象是土家野夫，因为野夫率性的个性、自由的人生。在吉的推荐之下，我也看了这本书。野夫基本上是一个诗人，更是一个江湖人士。都说中国社会是一个江湖，其实本质上是中国人性里面都有江湖情节。
那顿酒之后2个月，我结束了12年的工作生涯，准备换一个活法。
在离开IBM之前的几天，吉和老王，我们哥三个，在老王的新居家附近，喝了一顿酒，庆祝我的“自由”，也庆祝我们的8年的篮球友谊。那一天，天气也是非常的阴冷，阴冷的天气最适合喝酒，而当时酒店老板听说我们哥几个的友情，特意破例免费加了几个菜，跟我们哥三个爽快喝了一顿。
14年元旦，吉一家子和我们一家子，去了台湾旅游。记得在台北附近的温泉酒店，我们哥俩单独出去喝酒到深夜，然后打开手机，翻出来李宗盛的歌曲：“山丘”。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
还是那个年轻人…”
我们都向往自由，我们都有梦想，但是我们都人到中年！
吉一直向往自由，但是最终选择了稳健的生活道路；老周获得了自由，但是对于未来充满了迷惘甚至是恐惧。
我们相同的话题是“自由”，我们不同的是“心境”。
在撩人的音乐和酒精的催情下面，我们搂着肩膀，回到酒店。
14年11月，在我的留学申请最艰难的时候，在每天面对电脑10多个小时写申请信的时候，在焦虑未来苦恼现在的时候，有一天晚上11点，吉突然给我电话，说想喝酒，于是我们去了张江的一个小馆子。本来是要去兴庆红，结果兴庆红关门了，只好去了这个脏乱差的馆子。
外面下着小雨、寒风凛冽。寒冷和小雨，这样的天气基本上就是喝酒的最佳时节。
我们叫了涮羊肉、羊蝎子，我们喝了啤酒，不过瘾，又叫了白酒。
“其实我的人生梦想，不是开个心理诊所，是开个小酒吧，跟哥儿几个，有吃有喝有的玩。”我告诉吉。
“我相信你这次申请会成功的！来喝酒。”
在申请结果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吉就放出来话：“你只要今年去了美国，我们就春节去美国看望你们。”
我只当是笑话，因为我不指望这个申请能够成功。
可是，有时候，笑话也会变成现实。
离开之前的倒数第二个晚上，先是球队的兄弟们一起晚餐喝酒，然后跟儿子班上的爸爸们喝酒唱歌，吉也参加了我们的唱歌活动。
“这样的日子，将来就不会有了。”朋友们都用这句话作为借口，使劲的灌酒，那天晚上，仅仅是啤酒，就喝了10多瓶。
大家一直整到凌晨2点，还想折腾去吃龙虾，可是所有的龙虾店都关门了。
老吴一家子来美国的时候，其实是老婆和我的矛盾很严重的时候。我们在很多方面分歧越来越大，经常动不动就炒架。以至于老婆有一次去教会，给神许下一个愿望：如果神能够帮助老周能够少一些情绪化，她就决定信主。
在拉斯维加斯，老吴一家和我们一家，即将分开的时候，老婆的情绪爆发了。爆发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的意见不和。老周是一个固执的人，但是他更是一个要面子的人，这个人人都知道，除了老周自己不承认。
本来早上9点大家就要分开，结果老吴一家子来调节老周和老婆的情绪，用了2个小时。这看起来似乎是个笑话，一个学心理学的人，需要别人来帮忙调节情绪；不过，大多数的心理学工作者无法解决自己的“心结”，这个传说，似乎在老周身上被验证了。
“今年如果我们在美国的大方向不能定下来，我们就回国。”这是老婆在离开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定下来的基调。老周心理很难受，但是不得不接受，毕竟不能为了“梦想”把老婆弄丢了，把孩子们的生活打乱了。
可是，非常滑稽的是，老吴一家走了之后，老婆和老周的关系，的确更加和谐了，基本上不炒架了。看来陈总和老吴，就缺一个心理学的牌照了，他们的水平已经出神入化。
吉来美国的时候，其实是凤凰城最好的日子，也是老周和老婆关系在恶化几个月之后，恢复到最好的状态的时候。
儿子听说悦悦一家子要“特意”来美国看他，兴奋的晚上睡不好。周六一早起床，就整天盯着钟表看：“悦悦何时能够过来？”看来儿子在这里的确太孤独了。
为了给悦悦准备一个礼物，亲自骑自行车来回4公里，和老爸一起去超市给悦悦买了明信片，亲自写了一段话，送给悦悦。
周六晚上吃过晚饭，邻居Sean拎了半打啤酒和一壶Rum酒（46度）来到老周家。Sean上周就跟老周喝了一顿，老周知道水平不如他，特意跟吉喝酒的时候，带上Sean，这样自己可以轻松一些。
本来以为Sean，是一个傻傻的美国佬，自己端杯子直接干。没有想到，这个哥们儿很精，喝酒的特点，跟中国人一样。他干了一杯，必须要等到我干完，然后再继续。看来在真正的酒桌上面，中美的文化差不多。
上周六跟Sean喝完之后，第二天的所有活动都取消了，因为没有睡好。所以，这次跟Sean喝酒之前，就口头约好了，12点之前结束战斗。
这个晚上，我们谈了美国的酒文化、Sean的故乡，我们谈了中国的文化和历史，我们谈了吉和我们的球队，我们还谈了如何赚钱。当然，乘着酒兴，吉还问了Sean的第一次性生活的年纪。
平时，Sean说的话，老周能够听懂60%；老周说的，Sean能够听懂一半。不过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四川英文，跟Sean的沟通，竟然毫无障碍。Sean和老周、吉的沟通，竟然不需要重复。以至于后来老周说：“Sean，你的话，我几乎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
原来，要学好英文口语，是必须要喝酒的。
凌晨两点左右，Sean非常激动：“老周，吉，你们是我的第一个中国朋友。将来无论你们在美国哪里，或者你们回去中国，我们一定要保持联络。”
看到Sean如此激动而动情，老周知道，Sean已经醉了。
又再耗了半个小时，2点半，老周明确的提出来：今天结束吧。Sean把啤酒的空瓶子和Rum的空瓶子，留在老周的家里，然后拎着还没有喝完的半瓶威士忌，醉醺醺的离开老周的家。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碰到Sean也正好出门。Sean说：“今晚还继续不？” 看来Sean前晚是意犹未尽呀！
第二天下午，吉和老周才缓过来一点劲。吉提出来去球场打球，于是下午5点，我们去了小区的运动场。
亚利桑那的天，晚霞非常漂亮，天空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彩。在夕阳的照射下面，人的影子几乎是人身高的10倍。
社区球场，有3个篮球全场，但是没有人打球，只好投篮和运球。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场地，在上海几乎是不可能有的。加上这是第一次在美国打球，尤其是兄弟伙一起在美国，吉热情高涨，3分球投篮命中率一度得到70%－80%。
天黑了，考虑到吉在国内没有机会烤火炉，老周提出来去买一捆柴火，晚上烤火喝酒。尽管这天的白天的温度，已经在25摄氏度以上，体感温度甚至到了接近30度。
“我们烤的不是火，我们烤的是品味。”这是吉后来喝酒烤火时候说的话。我当时就想，人真是一个理性的动物，总要为自己的荒诞的行为找到适合的借口。实际上，我们只想拍一张一起烤火喝酒的照片，在朋友圈得瑟一把。当然，这借口也附和我们哥们儿几个一贯的思维方式：风雅但是不附庸。
回家洗漱简餐之后，就着火炉，喝着小酒，就天南地北聊开了。
吉是一个非常看重稳定的人，尽管他退隐江湖的愿望不亚于老周。尽管当年刚认识的时候，职业发展的困惑丝毫不低于老周，10年之后，吉在公司已经做到中高层。因为公司业务的超常发展，吉的财务状况和将来的前景，已经非常可观。
“也许，过几年，我的职业生涯可能还能继续往前走。”吉所在的这个公司，目前号称是世界上最大的P2P公司，有员工接近4万人，目前也在折腾单独分拆上市。
当年跟吉刚认识的时候，刚刚离开华为。今天那些老同事，都在华为各个事业部做中高层。回想自己这些年的折腾，老周有些失落，为啥自己就不能好好的在大公司打工呢，不断的折腾自己？折腾到今日，成了“一无所有”，跟小自己20岁的孩子们一起在大学竞争那些每小时仅仅15美金的职位。
“争取5年之内，实现财务自由，然后隐退。”在跟老周的聊天之中，吉两次提及这个目标。看来他浪迹江湖之心依然未灭。
本来说好10点之前结束喝酒，但是吉的兴致不断，最后喝到了11点1刻。考虑到第二天5点半要起床给孩子做饭，晚上还要给女儿喂奶，老周结束了喝酒，留下吉一个人在客厅翻看微信。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老周看到了吉在朋友圈发的微信：“漂洋过海来看你…”老周一下子被触动了。
以前只有在遇到跟心仪的女人分手的时候，才会有这个感觉。而这一次，兄弟要走了，竟然如此难受。
一天半的美好时光，对于老周自己、对于老婆、对于儿子，都是难得的开心和快乐。可是快乐时光总是短暂的，老周的学习、生活挑战，丝毫不会因为朋友的到访而减轻或者消逝。
两天的畅谈，只记得吉的话里，不断的畅谈国内的“好处”，似乎希望老周能够回国，大家延续往日哥们儿的打球喝酒的生活；老周的话里，不断的提及美国的“好处”，似乎希望吉能够来美国一起打球、喝酒…
“就如我们的人生，最终都会消逝，我们的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时光，也会结束…”感叹一下，老周打开音乐，调节自己去学校的情绪。
在课堂上，老周一直反问自己：“这样折腾的意义何在？自己这样整天为生存而忙碌的意义何在？”以至于上课的内容，基本上没有听进去。
这天的课程，是Pre-prac（预备实习课程）。课堂上，老师要求同学之间相互演练心理咨询的技巧。老周忘记了课堂的内容，就用自己平时的谈话方式，跟两个小自己接近20岁的美国女同学做心理辅导。两个姑娘，一个跟老公有冲突，一个跟妹妹和妈妈有冲突。
也许因为没有特意用技巧的缘故，老周谈话的时候，反而直接击中了两个姑娘的内心。尽管只有5分钟的谈话，两个姑娘都最后都说：“I feel so nice to talk to you！（跟你谈话真的很开心）”。
就这么一句话，老周都突然觉得这些辛苦、这些付出，值了！
老周在专业申请信里面写的，自己的目标是：
“帮助自己、帮助家人、朋友，甚至有可能的话，帮助更多的人。”
可是因为人忙碌，因为每天都在生存问题上面纠结和挣扎，这些目标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我来这里，主要不是为了帮助别人，是为了认识自己、帮助自己”，这是老周在Pre-Prac第一趟课程里面公开告诉班上的同学的。
“人一定还是要有梦想！不能整天只谈吃喝玩乐。”这是吉那天傍晚和老周聊天的时候，不断重复的一句话。
“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吉晚上喝酒的时候，说出来这句话，似乎在提醒老周：“在我眼里，你很勇敢，你要加油。”
其实，老周也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他的焦虑、他的犹豫、他的挣扎，一直在伴随着他。而为了在朋友眼里做一个勇敢的人，获得一个“伟大”的形象，他付出了多倍的艰辛，甚至于老婆的眼泪。
晚上回家的时候，老婆说：“悦悦一家子离开的时候，我流泪了。”
老婆以前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不容易动感情，最近反而频频动情，非常容易情绪低落。记得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她多次提及在家里没有人说话，没有朋友。
“来美国半年多，我自己变了，儿子也变了，老婆也变了。”这句话，老周给吉说了一遍，也给老吴一家子说过一遍。这个变化，有好的，当然也有不好的。
今天下午，跟一个教授PA约好聊天。PA教授是墨西哥第二代移民，曾经做过美国心理咨询学会（ACA）的主席，在多文化心理咨询领域是一个领军人物。
谈及自己这几天的心绪变化，以及最近一年的生活变迁，PA教授说：“你这个情况，在美国的新移民中非常普遍，尤其是中年的时候来到美国。我们来到美国，失去的不仅仅是金钱和在母国的各种机会，我们还失去了我们的朋友圈。”
老周说：“我真的不能准确的判断，到底是哪个原因，让我走到今天。今天突然非常想念过去，非常希望回到过去，甚至于回国得了。”
PA回复到：“这也许有着哲学的意味，不过，你来这里，是注定的。而且，即使你回国，你也无法回到过去。”
记得跟吉打球的时候，他问老周这一年心理学学习有什么体会，老周说越来越重视人际关系的重要性。美国多数人的心理问题，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人际关系不健康，没有朋友。
“如果没有神的存在，我的生命可能没有意义。”这是老周一个同学经常说的话。
“如果没有朋友的存在，我们的生命可能会枯萎。”这是老周这些年生活的总结。
Cheers, for friendship!
【请关注我们的同名公众号：埃露心理】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jdwz/show/25784.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