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云滾滾赞英雄,四面青山倾耳听,倾耳听。惊天响雷唱情歌,大海扬波起豪迈……"
每当听到这首经典老歌,老掉牙的那部老电影《战火的青春》中,王成奋身跃出战壕痛击敌人,王成声震玉宇的"向我开炮!向我开炮"的吼声,就立时画面清晰地从我的记忆深处跳跃出来。让我的心儿里,立马涨满了对英雄的无限敬仰之情。
然而,激越澎湃的心情过了以后,满心敬仰的情绪落了下来。想着六十多年前朝鲜战场上的那场血火洗礼,王成作为一个战士,被滾滾的战火硝烟,激越起了无限的战斗豪情,不惜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于度外,为了确保阵地不被敌人夺去,不惜向自己的部队呼喊,让猛烈的炮火轰向自己,以便于消灭更多己蜂拥到自己身边的致人。炮火纷飞中,敌人果然大批倒下来了,战斗的阵地也保下来了,但王成这条年轻的生命,却也烟消云散在了隆隆炮声的余音里。
战争始终是惨烈残酷的,它会带走多少条热血鲜活的生命,它让多少个死者的亲人们痛不欲生,常以泪洗脸着思恋自己的儿郎。它让这个世界原本最最珍贵的生命,变得贱如草芥、一文不值。它让原本热爱生命的人儿,经了战火的冼礼后,从此,再不起人生的热血劲儿,看淡了一切,看轻了所有。
而酝酿战争、挑起战争、推动战争的那股势力,只给了参与战争的勇士们,冠上英雄的虚妄佳冕。只给了牺牲在战场上的人们,冠以在实际上毫无用处的烈士的称号。就似乎圆满地交代了,那些本就珍贵无比的生命的代价。这常让那些经受了血火洗礼的、明白了生命是最贵重的人们,深深地感受到了滑稽可笑。也让我们这个越来越智性了的人类,愈来愈讨厌了暴力与战争,愈来愈渴望仁爱和和平。
当人类愈来愈讨厌暴力与战争,愈来愈渴望仁爱与和平的时候,战争,这个狂暴凶残的魔鬼,便会逐渐退隐入历史的陈迹里。一个长久和平的年代,那些血肉横飞的、激烈壮怀的、惨极人寰的历史画面,也就会失却不少。
这时候的社会形态,宁和居多,静美常现。人人以安居乐业自思,常常以诗词文赋陶治自个情操,乐享生命的快乐。这样的社会形态,芸芸众生,没有一个不渴望不欢迎的。
这样的时代久长了,英雄情结,自会在人们的心头渐渐淡去。那些自命英雄的、极具了英雄本色的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常常也会无用武之地着,黯然在了和平年代里。所以说,一个歌舞升平的太平年代,也是一个失缺英雄的年代。
可是我们人类的天性里,每个人,却都常怀着英雄情结。即使自己当不了英雄,也渴望英雄能出现在我们的时代里。让他们壮怀激烈,让他们雄霸天上,让他们角逐纷争,掀扬起弥天的硝烟战火,或者颠搅起灭地的灭灾人祸。以告慰自己的一颗太过平淡趋俗、极欲精彩绝纶的心。
这时候的人心啊,哪儿又顾及到了壮怀激烈中,将酿生而出的过多的人间惨象?这样的心态,其实,也只体现了我们人类,只是从动物世界里演化而来,自身仍遗留着动物的生物属性的一面而己。这样的心态,对我们人类自身,想彻底演化至一种智性高级的存在,是毫无益处的。
二
回顾我们华夏民族的历史,凡四五千年以来,可算是英雄辈出、群星璀灿、耀如日月。但这份群星璀灿、耀如日月的英雄历史,却以华夏民族付出惨痛的、长时期的天灾人祸、战乱纷飞为代价的。读我们华夏民族这部漫长的历史画卷,壮哉,果然壮哉也!但热泪,也令随着这份壮哉,而浸湿了整部长卷。
想商纣王荒淫无道,引得周文王这样的道德明君,也不得不起而反之。于是,成就了姜子牙的一番英雄业绩。然而,姜尚东征朝歌,又有多少个生命血洒征场?又有多少个家庭,分崩离折?这,恐怕不是我们这些只热望平安地活、快乐地生的芸芸众生,想去亲赴亲历的吧?
周王朝一统天下后,裂土分彊,大庇各路诸候,自以为从此天下永固,王朝永久。但统治层面只福荫了诸候一族,却根本罔顾了全天下芸芸众生。于是,又历百年,周幽王昏糊,诸候纷起造反,春秋战国的历史序幕,被瞬间拉了开来。
春秋战国的百年间,可真谓兵灾连年,战祸频起,直弄得血染河山,民无以求生,士无以谋展。这是一个标准的乱世时期。也正因为乱世丛中,各路英雄趁乱蜂起。七国相争,多少奇能异士各呈己能,《孙子兵法》立成,《史记》巨著面世,孔子奔走各国,苏秦張仪巧舌诸候。此时楚强赵弱,彼时秦盛魏萎,那刻这国被灭,另一刻这国却又寻机复仇。豪强们动用国本、强掳民力,只为一己之私,直弄得山河惨泣,日月愁惨。最终,秦始皇以强悍之姿一统六国,似可以让普天下的黎民百姓安居乐业了。秦始皇,也可谓是华夏民族史上的大英雄了吧?
然而,这位大英雄却对天下众生严刑峻法,为一己之私而东征西讨。造长城,筑阿房宫,虐夫累民至极。直弄得天怒人怨,民心思反。于是英雄楚霸王项羽横空出世,死无赖刘邦韬晦经世。楚汉相争空前绝后,直弄得天下人口折损过半。
项羽英雄,固然天下无双矣!刘邦无赖,但也算得上是个天下英雄吧。但他们的英雄,只体现在争夺天下的杀戮里,让生灵屠炭,使天地无色。这样的英雄壮举,对于我们人类珍贵的生命而言,究竟是罪孽深重,还是丰功伟绩?
项羽以勇猛缺智,终败在刘邦的奸诈机敏之下。刘邦又得堪称英雄的萧何、張良、韩信之助,败寇成王了以后,赢得了独裁天下的权力。
刘邦谋得天下以后,却和那时所有的封建帝王一样,都认为天下是他们封建帝王的私产,他们可以乐享天下。所以,刘氏王朝又经了百年之后,终于衰落,在民不聊生的社会状态里轰然倒塌。于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天下第一英雄吕布,使横戟跃马、耀武扬威在了汉未三国鼎立之初的岁月里。于是有刘关張英豪三杰苦战吕布,有孙氏三杰独霸江东,更有奸雄曹孟德在北方的黄土地上,铁戈金马着横扫袁氏兄弟和豪强数人。一时雄才谋士辈,均云聚刘备、孙权、曹操帐下。诸葛孔明可谓一代俊杰也!周瑜更是风流倜傥。可马面司马,又何时输在了孔明与周郎的智下?于是三国英雄们,赤壁塵战,岐山六出,巨野火烧,尽量施展出他们浑身的能量,直弄得这块古老土地上尘土纷扬,铁蹄乱翻,芸芸众生们东逃西窜,无处得觅安生之处。试问,这样的英雄壮举,对于广大的黎民百姓而言,是祸还是福?
三国苦苦纠缠多时,是真苦下天下苍生的。三国里的英雄们身古了以后,都赢得了各种各样的青史留名。这些留名或义,或忠,或奸,褒贬不一。不管如何,也都算在我们人类的历史上,留下了名和姓了吧?但历史的评价里,我们却少人听闻,有人评说过这些英雄人物与英雄业绩,对于我们芸芸众生平安祥和生存,究竟是功还是过。
三
至于三国以后的隋唐英雄们,宋代豪杰们,也都在乱世之际纷纷横空出世,登上华夏民族这个历史的大舞台,演绎着各式各样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他们或成功,或失败,都赢得了他们不错的身前身后名。但细细辩析他们的功名,似乎都和我们芸芸众生的平和安乐的生,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因为英雄们的创举,似乎都归属于那个得势的高高在上的阶层了。他们的利益和名誉,总和那个层面紧紧捆绑在一起。英雄成了他们的英雄,他们一起漠视天下苍生。于是,天下苍生,也就只能始终,生活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困顿里和不安里了。
历数中国历史里的英雄人物,元朝开祖成吉思汗可算大英雄了。他是辽阔草原上的那只鹰,率领着他的彪悍的子民们,用铁蹄踏平了我华夏大地,踏遍了包括中东、欧亚的辽阔大地。用凶悍和残忍践踏了多少生灵的性命,将他王国的彊图,绘成了全世界独一无二强大的存在。然后,大英雄大创举辉煌灿烂到了这种程度,元朝的存立,在历史的长河里,却也只是短短几十年间的事。此等英雄,对于被他蹂踩过的那些渴望平和安乐的芸芸众生来说,当铁蹄踏穿他们的家门,壮男被蒙古的弯刀杀戮,妻女被粗鲁的兵士欺辱,家园残没,村庄变没。他们所遇的,究竟是个英雄,还是一个恶魔?
尔后,当明朝衰落,长瓣子的鞑子兵入主中原。英雄忽必烈的子孙们经略我华夏一族,竟至整个华夏一族的社会发展,被拖延后了二三百年时间。如此英雄,实属我们华夏民族的败类也。
盘点回顾我华夏民族英雄辈出的历史,我的内心,是不胜唏嘘的。我们华夏民族涌现出了那么多的英雄人物,我们华夏民族几千年来,却一直灾难深重。这片天空下的苍生们,又哪得安享了多少时日的平安祥和?
如今,当我们人类的智性越来越趋向于寻求仁爱与和平,在当下,我们也乐享了几十年的和平环境下的生活,我们当从历史的反思和时下生活的品味里,悟得崇拜英雄时代,和失缺英雄时代的孰优和孰劣,我们当热烈欢迎现时下这个失缺英雄年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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