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敬畏心,沧桑感 ”
在我的老家,那两眼神泉的东面不远处,就是尧王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不止一次去那里玩。每一次都充满恐惧,可又忍不住一次次去。
这庙可不是一般的庙,它是用来祭祀帝尧而官方建立的庄严之所,清光绪六年《东平州志》载:“唐帝尧陵,明集礼洪武四年礼部定议帝王陵寝在山东省者凡二,曲阜祀少昊,东平祀唐尧。”又载 “帝尧庙……明洪武四年遣编修葛守诚修建,敕有司春秋祭享”……
从上述资料可以看出什么呢?
这座庙建于帝尧陵前,前庙后陵,明洪武四年由官方派员督建,繁盛时期,它和曲阜祭祀相提并论,由此可知它的地位。即使到清朝乾隆时期祭祀帝尧的仪礼移至别处,但每年依然由“有司岁时做祭享”,从明洪武四年至今,七百年岁月随风而逝,只留下断砖残瓦和几株老树倔强地立在风中,诉说着曾经的往事。
我工作后每次回老家,都要从这古庙院前经过,而每次路过,我都会不由地侧脸遥望,院落一天天破败,衰草遍地,那株白果树孤零零地伫在残破却还没有坍塌的庙宇旁,背后是青山翠柏,头上是蓝天白云,而我心里涌起的却是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五味杂陈却又难以言语。
人生矛盾就在这里,小时那么怕庙的我,心里却似乎有着太浓的佛教情结,人至中年,不论世事多么烦杂,心绪多么纠结不宁,我只要一入寺庙,一听寺院里传出的佛音,整个人便一下子安宁下来,心便澄澈下来。也许正因为这个缘故吧,我虽然入寺不烧香,但我会虔诚地静坐,听那时远时近的佛音……
我有三怕,其中之一是怕鬼。
因为我见过鬼,不止一次现在想来大概就是病弱之躯产生的幻觉吧。这种经历更加深了我对鬼的恐惧。小时候大人告诉我,人是不能见鬼的,尤其不能见到鬼的脸,一旦见过鬼的脸,那自己就很快变成鬼。
嗯,我半信半疑,所以每次见到鬼总是盯着鬼的上半身,我怕看到鬼的脸,每次见鬼总是不自觉地寻找鬼的脸还别说,这几次见鬼,竟然从来没有一次见过鬼的脸什么样子!可是,即使没见过脸,却也知道那个鬼是谁,这就更让我内心惶惶了!
小时候,我的身体非常弱,虽然没死过,却每次病后生不如死,肚子疼,疼得满地打滚,冷汗淋淋,脸色蜡黄,身子缩成一个蛋儿……恶鬼专吓唬病秧子,神汉们说我“秉气弱”容易招邪祟,这话我特别信,为什么我兄妹三人,就我经常得毛病,就我自己经常看见鬼!
大约十岁那年吧,我也记不很清了,我病了三四天没上学,一家人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吃饭,风吹门响,我明明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立在门后的墙边。我说那是谁,我指着门后,全家人都说没刮风也没什么人,可那人就明明站在门后的墙边呀,那身形极像那个谁,我急得给爹娘说,妹妹吓得躲进娘的怀里饭都不敢再吃。
娘先是祈求了一阵子每次我犯病招邪祟的时候,她总是祈求,可那人在门后一动不动,我简直想走过去,可我又死活不敢,我怕它会把我领到坟里去。娘便骂,也不管什么长辈不长辈了(那个影子我分明觉得是死去不很久的本家爷爷辈人),骂着吓唬着,说实在不行去它坟上插桃木橛子让它永不安身……那鬼走了,我在床上呼呼大睡。
最厉害的一次是半夜里,我觉得有人在摸我脑袋,我睡眼惺忪中看见一个人站在我床头,我急得大哭,娘下了床,点着了灯,边骂着边用簸箕晃一把绿豆,屋子里回荡一种诡异的声音,娘把那绿豆晃得越来越急,越来越快,那声音便也越来越高亢和激越,娘抓起绿豆,满屋子里撒,一边撒着一边骂,在娘的骂声中,我又安稳地睡了过去。
后来我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娘在我床边放了一根粗粗的桃木棒,我自己则更喜欢家里那把三十公分的杀猪刀,那刀可是年年见血的,我喜欢把杀猪刀放在枕头底下,或者床边的抽屉里,也许我大了的缘故吧,后来那鬼就很少来了,可能它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吧。
因为怕鬼,所以我也连带着怕庙。那庙里的塑像太凶恶,一个个叫做罗汉的大神太像鬼,而且是有着狰狞脸的鬼。
不说那神像塑得多么狰狞那壁画多么怪诞,单是那庙里的气氛就让我内心百鼓齐鸣,生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恐慌,小时因为闹毛病没少惊动本村和外村的“姑娘”(我们当地的说法,类似于巫婆神汉),所以母亲除了磕头焚香的祈祷贡献之外,没少到庙里还愿感谢,因此,我当然见了庙就有莫名的敬畏了。
在我幼年的印象里,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里面立着几块石碑,碑上的文字模糊不清,还有好多的半块的或立或卧在杂草之中。
庙是一个很高很大的房子,黑黑的石柱子支撑着大梁,柱子不圆不方,是几棱的记不清了,柱上还有着奇怪的文字,墙壁及梁上都画着精美的图案因为太安静,即使我们都是大胆的孩子,也不敢在那里久留。
更让我们难忘的是庙前有一棵古老的白果树,树干老粗,我们当时两个人勉强搂得过来,在白果树旁边,还有一棵椿树,也像很多年岁的样子,有人说他们是一对母子,(那时的我们可是深信不疑)至于白果树的年龄,没有人准确的知道,都说快一千年了,传说某一天,有个瞎子来到白果树前,想量一量白果树到底有多粗,他把拐杖倚了树上作记号,张开双臂开始量,有个捣蛋的小子悄悄地把他的拐杖拿开,那瞎子一直搂了十八圈,才摸到捣蛋鬼偷偷放回去的拐杖,于是,那个瞎子逢人就说,庙里的大树十八搂。
少年的我,和一群同样调皮的小子们没少干上山偷果子下河摸鱼虾的勾当,也少不了干点偷砸人家尿盆子窗玻璃之类的坏事,可唯独在庙里,在白果树下,我们虽然打闹,却又都心存忌惮,不敢干一点坏事那是神灵,我们不敢冒犯。
一晃眼,当年的调皮小子已过不惑之年,膝前之子也已过了当年我们捣蛋的年龄,每次回老家从那庙前的公路上经过,我总是不自觉侧头探望在时间的风剥雨蚀中,老庙早已经荒凉的不像样子,像一个沿街乞讨的老人皱巴巴的脸可怜怜的眼颤微微地抖在那里,我真担心哪一天它会倒塌。
我脑子里不止一次地浮现这样的画面,从庙宇到背后的青山,株株合抱粗的古柏苍翠蔽日,一百零七块石碑以各自面目呈现着属于自己的青春和荣光,而在那翠柏掩映之下,庙西的两眼泉清澈如玉,雪也似的水花翻滚,“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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