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奶奶把烟袋锅磕在炕沿边上，火星飞溅。 ”
二奶奶从炕柜里翻出一支铜锅烟袋，填上金色的烟丝，我划燃一支火柴，二奶奶就着火苗“吧嗒”一口旱烟，大概是许久不抽了吧，二奶奶被呛得连声咳嗽。
白炽灯吊在房梁上，风从窗外吹来，吹得灯光摇晃，青色的烟气像墨水一样在夜的幕布上洇开，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陈年的旧事压在箱底，偶然翻出来，还带着古早年的味道。
二奶奶是在东北出生的，她的父亲是第一代日本移民，在关东军占领东北之后，随着“开拓团”来到辽阳屯垦。因为识文断字，被安排在村小教日语，教日本孩子，也教中国孩子，推行日本人的同化教育。
相对于当时的大部分中国人来说，十五岁的二奶奶的生活称得上是无忧无虑，起码不需要为了一口吃的奔波劳碌。除了在日本人开设的学校读书，其他的时间就在家里帮助妈妈劳动，那些枪炮声未曾走进过她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消息灵通的村民疯传，俄国人从北边打过来了，关东军死伤殆尽，紧接着又传来天皇投降的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些天杀的小鬼子，真他娘的不是东西。”二奶奶把烟袋锅狠狠地磕在炕沿边上，火星飞溅。
开拓团的团长是一个老日本兵，叫池田一郎，上过战场，每天喝的醉醺醺的，红色的鼻头锃亮。
有一天，他把开拓团里当过兵的都聚集起来，把几只步枪发下去，让这几个人把开拓团里所有的人都集合在村子里的广场上。
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广场上集合的村民议论纷纷，难道是要安排大家回日本了么。二奶奶的妈妈还抱着她的幼弟，揽着二奶奶说：“我们要回家了，妈妈带着你们回家。”
池田一郎从村公所里钻出来，脑门上系着白色抹额，腰里别着王八盒子，左手攥着太刀。“天皇陛下万岁。”他挥舞着左手的太刀嘶吼着。
“万岁，万岁。”拿枪的那些人也跟着高喊，村民们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悲怆的气氛一下子席卷了所有人，村民们也哽咽着集体喊着“天皇万岁。”
二奶奶看见她妈妈流出眼泪来，不明所以，问道：“妈妈，怎么了。”
二奶奶的爸爸把妻子和孩子都紧搂在怀里，“爸爸答应过要带你去看樱花呢。”
“要死了么？”二奶奶终于意识到什么。
“所有人都坐好，我们是天皇陛下的臣民，我们大日本国民要为天皇陛下玉碎。”池田一郎的红鼻头要滴出血来，他让所有人排好队一起唱“天皇万岁”的歌，让有枪的上过战场当过兵的村民施行枪毙。
“我们不能回日本么？我们可以坐火车去大连，然后坐船回日本。”并不是所有人都想死，坐在二奶奶前面的那人提出异议。
“砰！”池田一郎掏出王八盒子就是一枪，“大和民族不需要懦夫。”
脑浆喷了二奶奶一头一脸，有鲜血溅进她的嘴里，她恶心的呕吐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杀人，被杀的人近在咫尺，她剧烈的呕吐，连灵魂都要吐出来了。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天皇都投降了。”鲜血让人更加疯狂，池田一郎忽然被人扑倒，被狠狠地扼住脖子，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砰。”又是一声枪响，拿枪的井上打死了池田一郎，井上把池田的太刀拔出来，红着眼睛不断地戳刺着池田的尸体，“我不要死，天皇都投降了，我们也可以投降，给俄国人投降，给中国人投降，我们可以回日本，我想我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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