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谜团终于在年关将近的一天解开了 ”
小时候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
茅屋上那厚厚的稻草檐挂着又长又粗的冰塔,路面水洼处积着厚厚的冰,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炸裂声,池塘也积着冰。
有一年冬天,清晨打开门来,发现已有半扇门埋在了积雪中。
每当冬天,我们小孩们就会沿墙靠成一排晒着太阳,你挤我我挤你地运动取暖。
也许是气候太湿冷了吧,每当立冬,我就犯哮喘了,直至春暖花开,才能顺畅地呼吸。
我在寒冷的冬天特别地盼着春天的来临,春来了,我会跟在父亲后面,去看他翻地种菜,帮着拔去地上长出的杂草。
父亲农民出身,当上铁路工人后,他仍念念不忘农活。工余,他在自己常年巡道的铁路旁开垦了一块荒地,种下了一片糖杆。
所谓糖杆,又硬又细又长,特甜特水特香,但它不象甘蔗可直接啃咬嚼吮,而是一种专用于榨糖的原料。
父亲种下的糖杆出乎意料的长势喜人,我常常尾随父亲,站立地头,一望劲长的糖杆在火车风驰电掣而过的强劲风里,“哗啦啦”摇曳着蓊郁的一片青枝绿叶,痴情地感受那丰收在望的亮丽风景。
父亲跟我说,这么优质的糖杆肯定能榨出一流香粉粉的红糖!然而,好料竟然没能榨出好糖来。
当你亲将糖杆一棵棵割倒,一担担挑往榨糖厂,心怀着怎样的喜悦啊!可是,好好的糖杆却让榨糖厂一下给糟蹋了。
我家拉进榨糖的明明是品质极优的糖杆,理该制出黄生生香喷喷又粉又酥又甜的优质糖来,但呈现有我们眼前的是一块块又黑又焦又硬又苦的糖疙瘩,当地人称之为“糖拳头”。
是没给制糖师傅红包呢,还是本来制糖技术就臭,抑或责任心不强?那时人是毫无维权意识的,更不懂得索赔,反正好好的糖杆喂了水车,糖给做坏了,父亲只怪自己的运气欠佳唉声叹气:“糖拳头”硬梆梆的,无论拌食还是泡糖水都饧不开,怎么个吃法呢?
我在一边则正嚼得有滋有味:“糖拳头”更好,有嚼头,比糖果好吃!
母亲则说,你少吃点,待过年了用来做冻米糖。我看着母亲将“糖拳头”宝贝似的一块块收进一只脸盆里,但我没有发现它被藏到哪里了?
那年我上小学五年级,正是嘴馋如猫的年龄,每天放学回家总惦记着找点什么吃的。背着书包走在卵石街上时,看到代销店方玻璃瓶里装着一分一颗的糖果,还有饼干、柿饼、桔饼什么的,我虽然垂涎三尺,但口水只能咽进肚里。因为,我深知家里仅靠父亲那几个薪水撑着,一家大小不饿着不冻去已属相当不易,还奢望有闲钱享受零食?
那么有什么吃的呢?我突然想起了妈妈藏起的那盆“糖拳头”,趁家人暂时不在的良机,拼命地到处翻找,终于发现它静静躲在那大大圆圆的木米桶的一个角落里!每天放学回家,我都趁家人不备时,悄悄拿上一块跑到外面边玩边大享口福,几乎吃上了瘾。眼见得满满一脸盆的“糖拳头”日渐少去,我常常不免担忧:当妈妈知道我把过年用来做冻米糖的原料偷吃了,会骂我打我吗?
“糖拳头”一块一块地少去,天气也一天冷似一天了,年快近了。年年当天一冷起来,我的哮喘也就开始了,呼吸变得拉风箱似的痛苦不堪。这也就是当年缺吃少穿生活的一种体现吧,再吃药打针也无济于事。母亲看着我气喘吁吁的痛苦表情,内心肯定比我还难受,在天天为温饱愁白头的同时,更为我的健康成长担忧。奇迹就出现在我偷吃“糖拳头”的这年冬天,纵使天寒地冻,我竟然没再犯哮喘。母亲很为我高兴,嘴角挂着往年看不到的宽心笑意。当然,母亲心里一定也疑惑着:这小子的哮喘病是怎样痊愈的呢?
谜团终于在年关将近的一天解开了。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开始大大的忙起来。母亲说,我们家也要做冻米糖了!可当她打开平时从不开启的米桶时,一下怔住了:满满的一脸盆“糖拳头”竟然不翼而飞了。母亲这下明白了,显得有些兴奋地跟我说:没想到你小子偷糖吃竟把哮喘病给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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