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大哥是男娃，不读书就没出息 ”
我爸才出生那会儿，身体很娇弱。一岁的时候，染上了恶疾，差点死掉。
那时候，他身上的某个地方起了疥疮，开始没在意，以为就是一般的小疹子，后来发展到碗口那么大的创伤，肉都化脓了，还外带发烧。眼看着我爸气息都没了，我奶奶当机立断带着他走两个小时的路到镇上医院看病。按照我奶奶的话说，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医生给打了一针，又嘱咐每天都得来打一针。这以后我奶奶就每天抱着我爸走上两个小时的路去打针，回来又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年，我爸的病慢慢好了，身体也逐渐硬起来，这时候他已经5岁了，还不会走路。我奶奶常用一个旧围裙背着5岁的他去地里干活。时常有人笑话他说，别人家的孩子5岁都活蹦乱跳了，你还在妈妈身上吃奶啊！不知道我爸当时有没有羞愧。
因为我爸的耽搁，我奶奶生的第二个孩子整整小我爸5岁，就是我的大姑姑。这以后，我二姑姑、三姑姑、小姑姑相继出生。5个孩子，我爸是老大。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在重男轻女的思潮还未退去的年代，我爸最是受宠。比如，全家五个孩子，就我爸爸读完了初中。当时正值文化革命，家里八口人，上有一个老，下有五个小，就靠我奶奶爷爷两个人在公社里挣工分，吃饭都成问题，别说读书了。
我大姑姑当时很想读书，她曾一度在放牛的时候将牛弃之荒野，草篮子一扔，破口大骂一阵说，我不放牛，我要读书。当年的情形被一个同我大姑姑一起放牛的老郑奶奶记得清清楚楚。那天，老郑奶奶回来后就找到我奶奶说，宗美，你家芳真是太厉害了，那个鬼丫头今天牛也不放了，背篮子也扔了，就是使劲骂，说不放牛了，要读书。我拉都拉不住，这鬼丫头！我奶奶听了又气又有点难过，她老郑大姐，我家芳是想读书，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回去就说她，这个鬼丫头，哎呀，净给我找事做。
当时我奶奶在我家那土墩房子里教训我大姑姑，我大姑姑是个倔强的女娃子，不服气：凭什么哥哥可以读书我就不可以，我不，我不放牛，我要读书。我老爷在一边看着，顺手就给我大姑姑一个耳刮子，你要读书，你一个女娃子读什么书，认识几个字得了，你大哥是男娃，不读书就没出息。我大姑姑放声大哭。
我奶奶大概是不忍心的，因为自己就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芳啊，你就听话，家里现在没有钱，你也看到了，不是爹妈狠心，实在是没办法。
一直躲在角落里听着训人的我的二姑姑突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她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一副憨憨的样子说，让大姐读书吧，我去放牛。当时我二姑姑正在读一年级呢，考试考了2分的她对读书当真没有什么兴趣。
最后她如愿以偿，终于不读书而去放牛了。我大姑姑也如她所愿，继续去读她的二年级了，可惜后来因为家里人口增多，还是辍学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都喜欢我二姑姑多一些，估计是因为她那副憨憨的样子在我脑海里形成的美丽的印象树立了我不自觉靠近这类人的人生观。
我三姑姑和小姑姑当时还小，还没到读书的年纪。后来等他们到读书的年纪时，生活慢慢好了些，都有书可读了。可我小姑姑也是个不爱读书的，听说当时考试也是考了2分，被我奶奶一阵暴打。可惜后来也没打回来，读到几年级就没有读了。所以，至今她除了有一张厉害的嘴巴外，也还是个文盲。
用我奶奶的话说，我爸爸那一辈，就我大姑姑想要读书，成绩也好，可惜后来耽误了。我奶奶至今很自责。要不然，她说，我大姑姑就不在农村待着了。
我爸说，那时候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肚子里没有油水，日子很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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