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脱得只剩条裤衩也没人看得见! ”
两个多月后,唐千里和小宛回到了四川。那场尴尬的电影后,我和他们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临别时,他们让我有空到涪陵区去玩,我口中应着,心中却知道自己是不会去的。
紧接着厂里第二条生产线路,也因太过老旧,停产进行检修了。我被调到了新线路开航车。航车就是起重机,浮选厂所用的起重机是行动式的,整架航车架落在高五米、相距30多米的两根大梁上,可以横向左右移动,航车上有个三十来斤的大铁钩,可以上下前后的移动。每当过滤后的矿粉包装后被推出来,就要用航车将它吊起,堆放整齐。顺着最边上四十多级铁焊的楼梯,可以爬上航车的厢型控制台,这就是我上班时呆的地方。这里三面通风,冬冷夏热。夏天也就罢了,你脱得只剩条裤衩也没人看得见。但到了冬天,你就算背着一床棉被,也无法在空荡的五米半空,抵御寒风习习的刺骨滋味。
别以为航车是固定距离就不会出轨,冬夜天冷,有时铁轨上都会结上薄薄的冰,航车左右转向变换太快时,就会发出尖利的声音,整架航车左右摆震,人在箱内,仿佛随时就要旋转飞落。而那半空挥摆的铁钩就更危险了,本地著名的赛车手,也是韩寒的好友阿朗,就是在一次比赛中意外被挂钩砸中额头,而英年早逝的。每袋矿粉生产的间格大概是五分钟,觉得冷时,我就在上面挥拳跺脚,顿时有矿粉纷纷震落。在下面做包装的海峰听到动静,都会躲到一边,生怕我连着航车一起砸到他身上。
后来海峰给我出了个主意,不是怕冷吗?那就带点红糖、黄酒再来点生姜,煮酒暖身就好。航车车厢里是有电源的,之后每到上夜班,我都会带半斤黄酒、生姜、炒花生米和一只电热壶。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酒驾,至少那些年的浮选厂航车驾驶员好像都是这样干的。没被北风虐得瑟瑟发抖的人,是无法体会电热壶中沸腾着冒出的酒香是多么喜人。
一口暖暖的生姜酒落肚,体内似乎冒出了春的生机,啥都蠢蠢欲动。热胀的感觉,从脚底到手指到脸,爽得很。印象最深刻的那个晚上,我以武侠佐酒。那是一套五卷的《天龙八部》,看到乔峰在聚贤庄浴血大战时,夜空中寒风如刀,姜酒在体内发热,红脸若烫,我一口气干了半壶酒,只觉酣畅淋漓、热血沸腾,忍不住仰天长啸!吓得底下的海峰以为出了什么状况,赶紧抬头,问我有什么事。我沉浸书中,懒得搭理他。没过多久,我却听到了他的长啸,有气无力。酒意上涌血在烧,于是我大喝一声:鬼叫个啥?海峰仰天再吼,这次倒是中气十足:“满了,快吊走!”我起身一看,原来矿粉两袋都快满了,海峰分明已叫了我不止一次。
寒冷并不是航车驾驶员最怕的事,我们最怕的是停电,当航车开到半路,突如其来的停电就把我们固定在了半空,其他岗位的同事都在地上,一见全厂漆黑,二话不说就躲到寝室里睡觉或点起蜡烛打扑克。就剩下我在黑暗的五米高空,爬到航车顶上,然后顺着仅有四十厘米宽的大梁走钢丝一般,朝铁梯那边一步一步摸索前进。四十多米的大梁,看去仅比地面稍微黑一点,我站直身子,右手摸着大梁上面两米高的横梁,固定住自己的方向,没有这横梁,几乎百分百要在黑暗中踏空,或被大梁中间的铁轨绊倒,直接摔落五米之下的地面。我心跳加快,再也感觉不到冷,心神全在右手和双脚上。好不容易到了铁梯,才发现已是一身冷汗。厂里曾有开航车的同事,在停电时爬大梁踏空的事例,万幸的是他摔向了里面,掉在矿粉堆里,吓个半死,却安然无恙。
1993年冬天的一个中班,海峰真的去相亲了,老徐代替他做包装,却受了重伤,也因此老徐离开了浮选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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