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沿途还有不少坟墓。也曾见过好几次鬼火 ”
我们做为实习生,是要跟师傅半年的,期间工资是40元每月。上岗第一天,上午倒是挺空闲的,我看着师傅银红操作。八块扇形滤板组成的圆盘,竖立旋转,发出吸吸声响,从矿水浆中吸出矿粒。原本扁平的滤板吸附了厚厚的白色矿粉,就像冬天屋顶上厚而蓬的积雪,滤板转动大半圈后,在两个漏斗状落孔轰然砸下,掉入下一层撑了包装袋的铁板车上。
整个上午,我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看着,以为这份工作简单。吃过午饭后,银红问我想不想独自操作试试,我自是满口答应。她说到寝室拿点东西,就剩了我一个人。刚开始一切正常,十五分钟后事情有点不对,滤板吸附的矿粉旋转到最高处,就突然掉下来,砸到矿水混合物的池子中,简直就像电影中投水炸弹的效果,不止工作台上矿水遍地,我身上也被打得湿湿的,留下一块块白色斑影。我慌忙向做包装的海峰请教。
1米78的海峰,看去最多只有1米7,因为他很胖,一副黑框大眼境,宽硕的双下巴,如果再有个满头白发,就和动画片《灌篮高手》中的安西教练像了九成。他上来一看,说是矿粒太粗了,他让我找来两块木板,每当滤板吸附起厚厚矿粉时,我就给它刮去一层,这一招果然有效,我就坐在一支长条凳上,刮刮刮,没有再受到矿粉轰炸。
我正哼着歌在刮粉,突然听到海峰在下面叫我,说落矿孔堵了。我过去一看,矿粉落得太快,漏斗型的落矿孔上宽下窄,中间有矿粉粘着,后面的矿粉又不断落下,很快就满了回来。
海峰叫我快用铁枪捅一捅,我才明白墙角三米来长自来水管焊接着扁头的工具,是这么用的。铁枪尾部还安装有钩子,每次用力捅下矿粉,反手一提,铁枪就省力地回手了。
矿粉不断落下,我捅了十几枪,总算把一边的落矿孔捅通了。下面的海峰突然吼道:“快,快,关掉过滤机!”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海峰继续吼到:“过滤板扭了!”我才发现因为另一个落矿孔长久堵塞,矿粉满回来,滤板被顶斜后和固定的铁板卡住,在过滤机继续的旋转中,扭得歪歪斜斜,直到卡住不动,电动机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关机后,原本平整如饼的滤板面已扭得如犬牙交错,我也不知所措,第一天上岗就搞出这样的事。海峰赶紧去找机修。组长老徐从上面车间下来,他是来告诉我们今天矿多,要抓紧做的。海峰回来说找不到机修。老徐二话不说,脱了外衣,找来扳手,和海峰二人一起开始修理滤板。四十多分钟后,滤板修好了,银红也正好回来。老徐沉着脸问她上班干嘛去了?我忙说:“师傅有点事,我说我能行,是我定要她走的,这事是我没看好。”老徐看了我一眼,也就没再说什么,穿了外衣走人。
接下来,我以为银红要怪我了,默默拿起木板刮厚厚的矿。没想她看了一眼我有些湿透的衣服,让我跟她去过滤机控制洞。从过滤操作台下十几级铁阶梯,是个直径三米、深十几米的控制洞,循着20级台阶而上,洞里潮湿阴森,不断有水滴从洞顶滴落,总共只有一盏25瓦的灯泡照明,闪着惨红的幽光。银红指着半空一个汽车方向盘大小的阀门,告诉我那是放矿总阀,旁边手掌大小的另一个是水阀,如果矿粒太粗,只要把水阀开大,就不会发生水弹这样的事,而落矿口堵住了,是要先关了过滤机再捅的。
浮选厂这工作是四班三运转,简称三班倒,白班中班还好,晚班是午夜零点开始的,我基本八九点就上床睡下,母亲晚上十一点烧好夜宵,叫我起来吃。然后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到厂里。浮选厂在城郊,经过的路线不少是荒山,又没有路灯,沿途还有不少坟墓。也曾见过好几次鬼火,但我心粗也不当回事,我更怕的是雨雪。那种砸得你睁不开眼的雨,那种冻结在上坡路上的雪。
那天之后,银红算是和我有说有笑了。到了秋末上晚班时,过滤工作台上四面透风,冷得很,我们就会找来一个被锯开铁桶,捡了些废木头点了烤火,一边聊天一边干活,打发漫漫长夜,我也渐渐知道了银红的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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