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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的踯躅

“ 所言济世人,世间却悲歌 ”

朴总当晚说了很多,把大力口服液的功效不断地强化给我们,我因为要进军歌厅的缘故,当时只记住了一个名词“葛根”,是大力保健口服液中的一种成分。

葛根,中药,豆科植物野葛的干燥根,习称野葛。秋、冬二季采挖,趁鲜切成厚片或小块后干燥。此药甘、辛,凉,具有解肌退热,透疹,生津止渴,升阳止泻之功。常用于表证发热,项背强痛,麻疹不透,热病口渴,阴虚消渴,热泻热痢,脾虚泄泻。

据《本草纲目》载,葛根具清热祛火,生津止渴,解酒醒脾等作用。《千金方》中亦言其“治酒醉不醒”,是中国传统医学最具代表性的解酒药物之一。

看来,大力保健口服液还是有着一定的科学依据,并非完全是胡乱勾兑出来的东西。事实也证明它对解救的确有一定的作用,我那酒量不佳的弟弟每次喝酒前一定要偷摸喝上一瓶,确实能比从前多喝一两杯的啤酒。

但我对那东西似乎免疫,喝与不喝都会虎超超的醉的一塌糊涂,该吐还是能把苦胆都吐出来。所以,大力保健口服液的解酒功效,大概是因人而异吧。

不知是不是受了朴总刚才的蛊惑,亦或是受了我结回账款的刺激,下班时,所有人都是带着货回家的,有两盒三盒的,大多是成箱的。已经是将近7点,万家灯火之下,有十几个亢奋的下岗工人,他们相信自己终于找到了脱离苦海的营生。

来时老公就叮嘱我,“带两箱回来,两箱啊,货沉你慢点骑,别把货架子压塌了。”

那两箱货垛一起有80多公分高,车子骑起来头轻尾重很是费力。

沈武恰好跟我同路,看我笨笨咔咔的样子直发笑,“停停,靠边吧,真搞不懂你这小媳妇儿白天是怎么驮着货出去的。”

他说话一直很直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还是乖乖地靠边停下了。

换了车子我忐忑的心才放下来,看着沈武灵活地骑行,我暗道,这活儿说实话真不应该是娘们干的,一箱子货还将就对付,如果每次都是两箱货,早晚得摔了。

路上,我向沈武打听他们这些外派经理的工作性质,他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大堆。大概内容是:春节前会被派到省内另一个城市去,开办跟边城一样的分公司,半年轮休一次,每次2个月的假期,外派期间还会有一次3天的探亲。待遇暂时没有定论,但最少是八百块钱的保底,公司管吃管住,基本不用自己花一分钱。

我啧着嘴羡慕地说,“哇唔,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啊,白吃白住一分钱不花,那你们还不发了!”

“这不还没走吗,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兴许就是一伙骗子也未可知。”沈武说话就是直,连怀疑这种不能轻易说出口的话也秃噜了出来。他家里开着买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也多,或许碰见过的骗子也不少。

沈武35岁,以前是化纤厂的一名电工,早几年单位效益开始变的不好时停薪留职,跟爱人在家门口附近开了一个小五金电料商店,他两口子也是今年彻底下岗。商店太小,利润也不大,他爱人一个人足够忙乎过来,他闲着没事儿四下里打些散工。

他那天去大力公司应聘,是恰好路过公司门口看到了张贴在门外墙上的广告,灵机一动地开了门进去瞧瞧状况的,没想到,这一瞧就瞧上道了。

“这难道还有假?他一个外地人敢骗当地人,还想不想开公司了!”经过几次的洗脑,我不太怀疑大力公司的真实性。

“对哈,你说的没错,要是敢骗咱们就特么把他公司砸了。”沈武装出一副社会人的嘴脸。

我暗暗发笑,社会人能像你一样的出苦力,别说出去铺货,你让他空手骑一天自行车都会偷奸耍滑的。

后来,边城分公司真有个混混上门应聘业务员,当天驮了两箱货出门后,便一去不复返。

路上沈武还说,朴总给他们业务经理开会说过,他曾经是延边合龙外贸公司的总经理,曾经是在延边跺一脚地都会颤上一颤的人物,曾经有着一段传奇式的逆袭故事。

后来,我根据从延边追随朴总过来的人的只言片语,一点点勾勒出了他所谓的逆袭画面。

那天朴兔从金顺花口中得到朴宏图这个名字,兴高采烈地跑回家,进门就跟阿爸基嚷嚷着改名字。他阿爸基哪儿能惯着他这异想天开的想法,一边拿着鲜族特有的洗衣棒槌在后面追打,嘴里一边用鲜族话骂着,“反了,反了,改名字?用不用连姓也一起改了?朴兔这名字那点不好了?我特么叫朴狗我还没说什么呢!”

就这样,一只兔子在前面跑,一只狗子在后面撵,搅得整个朴屯嘻嘻哈哈的鸡飞狗跳。

朴兔的名字到底没改成,因为村里的朴书记说了,你知道改个户口有多麻烦吗?光是介绍信和证明就要开上五六张,前前后后我得跑断腿,然后公社和县上的人还要下来核实情况。就为了你一个小兔崽子的破名字,改了怎么还能真的大展宏图,一个没出息的二流子,你还是歇着吧。

朴兔从此嫉恨上了朴屯所有的人,甚至连最爱当的二流子身份也不当了,每天一睁眼就往知青堆里混。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属于朴屯这个贫穷愚昧的小山村,他的天地应该是在县里或者是在市里。

知青开始还挺烦他,但这小子有着一套跟他阿爸基学来的套野物的本事,冬天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常偷摸带着这群苦逼的知青进到大山里,每次至少能抓几只兔子回来。

知青的日子苦,知青的日子无聊,女知青就更加无聊。那个给朴兔改名字的金顺花无聊的时候,常常缠着朴兔讲一些山里的事情。朴兔从前就特能信口开河,此时便拿出了看家本事一顿神侃,唬的金顺花叫声高低的佩服不已。

1980年,22岁的朴兔终于等来了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中央的一席指示,让这群在朴屯呆了5年多的知青们终于返回了县城,临行前金顺花抱着朴兔的脖子哭着说,“等我,我会让你也去县城的。”

金顺花走后第二个月,朴屯来了辆吉普车,一位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下车后,转身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村里的朴书记说,朴兔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点,居然把女知青的肚子搞大了,这回惨了吧,人家奶奶打上门来了。他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那老太太比特么县长的官都大,朴兔这回被抓走,十有八九得被判刑。那叫流氓罪,判得轻不了啊!

朴兔抓是被抓到了县里,可是并没像村长说的那样被判刑,反倒是改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名字:朴宏图。接着,在一阵鞭炮的硝烟过后,朴宏图成了金家的乘龙快婿。

此后,朴宏图先是进了县供销社做供销员,又被送去电大脱产学习,三年学成毕业回来当了单位的副主任。88年县外贸公司成立,他第一时间被调入,位列党委成员,几年后成了外贸公司的一把手。

朴兔逆袭成功,但所有的前提都是那位老太太一直都活着。

90年,老太太撒手西归,朴宏图慢慢地跟金家貌合神离。那之后他的仕途大起大落,甚至是差一点就见了阎王,这些我们会在后面的章节里一一展开。

和沈武说着话的功夫到了家门口,老公正带着小小鱼在路灯下玩耍,他顺回来的那台破自行车支在一旁,上面放着两箱中午带回来的货。

简单地跟老公打了招呼,沈武骑上自己的车子离去,我才转身问老公,“怎么把小小鱼也带出来了,这么冷的天不怕她冻感冒啊!”

“你敢留她自己在家?一个小孩吓也吓坏了。今年这个冬天也不知怎么了,冷的这么快,天不助我啊。”他捂住小小鱼的脸,“宝贝儿,冷不冷啊?”

“不冷!我跑的都快热死了。”小小鱼听他说晚上要跟着一起去铺货,兴奋的不得了,早就亟不可待地嚷着要出发。

“好叻,出发!”他把小小鱼抱了横担在车子的大梁上,回头对我说,“别骑了,你这肢体不协调的人卡个好歹的我可赔不起。也不远,几步路的距离。”

夜幕下,寒风刺骨,在霓虹闪烁的歌厅里进进出出着两台破自行车,4箱保健品和一家三口。

多年后,每每看到拖家带口的外出打工画面,便会联想起那年冬天不堪的过往,依旧暗自唏嘘不已。后闻有人做《下岗行》,跟那夜晚里为了生计拼命的踯躅很应景:

上策勒下岗,贫工失衣钵。

先时无积蓄,后日争过活。

欲立小街贩,底金无着落。

无奈腹内饥,东市捡蔬末。

更闻其家子,辍学在野壑。

可怜三尺童,运命早相恶。

无业谓流民,所遇尽冷漠。

倏忽亲朋远,四邻千里阔。

呜呼门户衰,安将温饱托。

故处不活人,随风夜漂泊。

下工佝凄瑟,上策雷风烈。

所言济世人,世间却悲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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