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果断地拒绝了云帆的提议,“不行,我家是租来的房子,太小了,没地方下脚。”
“你……。”
云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们云家在临川那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旗下的产业几乎遍布了全国各地。可现在,他堂堂一个大少爷愿意屈尊降贵到他的里呆一会,还被这家伙毫不犹豫,干脆利落拒绝了?
见云帆突然沉默了下来,孟一楠又讷讷地解释,“再说了,你如果一个晚上都不回去,你父母也会担心的。”
云帆撇了撇嘴,“担心个屁,他们都去美国了,少爷我这几天是自由的,想怎么浪都可以,再说了,你瞧,李晓和何威还一直跟着我呢,我能有什么危险呀。”
孟一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云帆抬手,自然而然地捏了捏他的肩膀,“现在可以走了吗?”
一股电击般的酥麻迅速从孟一楠的肩膀蔓延开来,让他的整个后背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瞬间僵硬一片。他往前倾了一下身子,刻意把云帆的手甩开了。“别闹,我怕痒……。”
云帆“哦”了一声,乖乖地把手臂放了下来。“走吧,快,别耽误时间了。”
孟一楠见他铁了心要送自己回去,只好用力踩了一下车轮子,载着他向前走去了。而不远处那一瘦一胖两个人,也开着小车,不远不近地尾随而来了。
很显然,云帆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跟踪,若无其事地张开双臂,孩子似的摆出了一副展翅高飞的样子,“瞧,我在飞,飞的多高……。”
孟一楠受到鼓舞,弓起腰身,猛踩了几下车轮子,竭力给云帆营造出一种星驰电发,穿云破雾般的飞翔感觉。
其实上了一天班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但只要云帆高兴,别说让他用自行车载他了,让他像老黄牛一样驮着他跑他也甘之如饴。
但云帆却不乐意了,双脚在后面一支强行让自行车停住了,“孟一楠,你骑那么快干嘛呢?多么美好的良辰美景呀,你忍心辜负吗?”
孟一楠茫然地问:“可你不是要飞吗?”
云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傻瓜,你这学霸的智商是不是缩水了?形容词听不懂吗?”
“你……。”
“你什么你?来来来,换位置,你上一天班应该很累了,换我带你吧。”
孟一楠的确很累了,立刻从善如流地和他交换了位置。
云帆果然没有辜负这黛青色的良辰美景,十几分钟的路程一下子骑了四十分钟,才慢慢悠悠地来到了那座乌漆麻黑的筒子楼前。
孟一楠把自行车放进楼道里,加上锁,然后抬起头对云帆说:“小巷太狭窄了,你的保镖开着车根本进不来,你还是回去吧。”
云帆把双手懒洋洋地插在了口袋里,漫不经心地说:“能进来他们也不敢进来,我之前都已经和他们约法三章了,至少要离开我的视线五百米开外。毕竟,我都这么大了,总得有点私密空间吧。”
这“私密空间”四个字一出,孟一楠忍不住又开始脸红心跳起来。
也不知他是不是太过敏感了?他总觉得这几个字就像云帆许诺给他的特殊称谓一样,有着甜蜜而又宠溺的……偏爱味道。
“那……,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孟一楠问。
云帆挥挥手,“你要累就上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站一会儿就可以了。”
孟一楠从楼道里拎出一条不知谁扔在那儿的旧毯子,铺到台阶上,一屁股坐了上去。“那我也不上去了,陪你吧。”
云帆刚要挨着他坐下来,孟一楠急忙拦住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展开,平铺在毯子上,这才抬起头,笑吟吟地说:“现在好了,过来坐吧。”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在云帆的心里激起了天翻地覆般的轩然大波。
作为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幸运儿,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曲意逢迎,溜须拍马,可从来就没有一个人像孟一楠一样,那么自然而然地为他铺一张纸巾,那么纯净无邪地对他笑。
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孟一楠一样,让他觉得温暖祥和,岁月静好。
云帆坐在那张洁白的纸巾上,双眼直视着前面那条幽深而又曲折的小巷,许久都没有说话。
孟一楠轻声问:“为什么不说话?想什么呢?”
肖旭想也没想就甩出了两个字,“想你。”
孟一楠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刚要拂袖而去,却又听到云帆喃喃自语般说:“你一个当以学业为重的学生,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地去给别人通宵打工呢?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孟一楠狠狠地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好险呀,原来只是虚惊一场,幸亏他还没有来的及意气用事,若不然,此刻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圆场了?
定了定神,他开始回答云帆的问题,“没事,我身体吃得消,不觉得辛苦。”
“孟一楠,你爸爸妈妈呢?他们知道你在打工吗?”
这个问题孟一楠一直讳莫如深,别人要是唐突地问起来,他就有一种隐私被人窥探的烦躁感。可现在,当那个试图打探他隐私的人换成云帆后,他非但没有任何抵触的情绪,反而还像淤堵很久的河流急于宣泄似的想要一吐为快。
他看了云帆一眼,淡淡地说:“我九岁那年,我爸爸做生意亏损了,我妈妈受不了清贫的生活,跟别人私奔了。”
云帆愕然地转过了头,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你不用内疚。”
“那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和你爸爸两个人生活吗?”
“嗯。”
“那你们为什么租房子住?你们没有房子呢?”
“我们原来的房子在县城,被我爸卖掉还债了。”
“所以你们就来临川了吗?”
“没有了家,也没有了生意,我爸忍受不了亲朋好友的冷嘲热讽,所以就带着我来临川了。”
“那叔叔……目前在做什么工作?”
孟一楠腼腆地笑:“哪里会有什么体面的工作?他都那个年龄了,又没有什么文化,只好去工地帮人搬砖了。我看他一个人赚钱实在太辛苦,这才决定去西餐厅打工赚钱,贴补家用。”
听他用平淡如水的语气说着自己根本想象不到的凄惨身世,云帆突然觉得眼前的世界像哈哈镜照出来的奇异幻影似的,七扭八歪,惨不忍睹。
沉默了一会,他突然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了孟一楠的肩膀。
少年的肩膀孱弱而纤细,依附在他的怀里,秋风落叶似的轻轻颤动。他动情地说: “一楠,辛苦你了。”
孟一楠鼻子一酸,差点像个姑娘似的泪如决堤。
九岁那年,他妈妈跟人私奔了,得知这个噩耗后,小小的他蜷缩在床上一夜未眠,痛则痛矣,但却没有流泪的欲望。
十一岁那年,他跟着孟建设颠沛流离。最艰难的时候,他们父子身无分文,只好躲在火车站的候车室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苦则苦矣,但他还是没有流泪的习惯。
再后来,他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在家里又被濒临崩溃的孟建设毒打,去打工又被老板赖掉工资……。
种种心酸 ,不一而足。
可不管多么艰难,他也从来没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但这一刻,仅仅因为云帆的一句话,他却突然觉得如鲠在喉,委屈不已,恨不得立刻大哭一场,把这些年的痛苦和心酸全都随着泪水排遣出去。
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梗着脖子,不动声色地吞下所有的酸楚,不会轻易地流泪,也不会轻易地叫苦喊累。
他平静地对云帆说:“没事,习惯了就不觉得苦了。”
说话间,天色已经大亮了,云帆让孟一楠和他一起去学校,孟一楠摇头:“不了,我还要先回去给我爸爸做早饭。”
云帆愣了一下,突然屈起手指,在他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学霸同学,没想到你还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呢。”
孟一楠没有闪躲,双目灼灼地看着他,笑出了一场春满乾坤般的芬芳和清香。
云帆被他的笑容一下子击穿了,就那么不错眼珠地看着他,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孟一楠长得美,可他从来没想到,就连他不经意间绽放出来的笑容,都这么摧枯拉朽,颠倒众生。
经过了那场推心置腹的谈心后,孟一楠还以为他和云帆之间从此就可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可诡异的是,云帆就像被人夺舍了一样,居然又像陌生人似的对他不理不睬了。
为什么呢?
其实答案很现实,也很残酷。
那么一个光芒万丈,出个门都有保镖在后面尾随的豪门少爷,怎么会愿意和他这个满身晦气和穷酸的人做朋友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本来就是验证了几千年的,不容更改和质疑的真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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