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正是顾意之本人。
顾意之叹了一口气，直白地摊开手对着韩攸说道：“我相信韩攸先生应该很明白了，这个角色不是我想不想演的问题，而是我现在这个状况不能演的问题。”
“那么，”韩攸把电脑转回了自己身边，又问了顾意之一个问题：“你觉得如果排除一切状况，你能不能做到更好呢？”
“给我三分钟。”顾意之这样说完之后，首先在心里尽可能简单地回想了一下魏容的角色设定，在大商未央里，她演的是一个以美貌盛名的贵族女子，一生都在男人之间辗转，直到最后用一把剑了断了自己。她快速在脑袋寻找着能够模仿的，曾经在现实中或者是屏幕上看到过的角色。
她最终锁定了一个曾经在屏幕上见过的，一生雍容而绝望的和亲公主。
韩攸只看见顾意之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突然蕴含了万种柔情，将诉未诉地望着他。她本来生的容貌就极盛，一旦从冰雪美人的设定下走出来，双眸一流转，灵动起来，眼睛像是一把钩子能勾住所有预定的目标。但是这种眼神，细细看过去，却发现那眸光闪动之中，隐藏着的不是狡黠，不是羞涩，而是看透一切的淡漠，比千年的冰雪更要寒冷，可是也要更让人欲罢不能。
顾意之又闭上了眼睛，把自己从这个角色的情绪中抽了出来。等她抬起眼睛看着韩攸的时候，发现韩攸一直定定地看着她，甚至叫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韩攸迟疑了一瞬，还是说道：“你和你从前，很不一样了。”
顾意之怕他再问出唐棠的问题，故意把话头截了下来，反问韩攸：“那么，韩先生觉得我的面试可以过了吗？”
韩攸推了推眼镜，随着她转移了这个话题：“既然你已经有了一些演技，那么我们可以谈的更深入一点了。”他顿了顿，又接上了刚刚的话：“比如说，你觉得你给你自己的定位，最高想做到什么地位？”
顾意之没有想到他抛给的问题居然是这个。她嗫嚅着嘴，耳畔又想起楼曼丽的那句话，那句根本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话。然后她听见自己，用像楼曼丽一样慢条斯理，笃定而认真地口吻说道：“我要走上娱乐圈的巅峰，成为一个永远不能陨落的传奇。”
她转过头，已经做好了被韩攸嘲笑，甚至丢掉这次宝贵机会的准备了。
但是她却看见韩攸一双生来带笑的眼睛，此时一点笑意都没有，只是简单地，静静地看着她，那里头好像有万丈星河，亘古不变地流转着：“然后呢？你要怎么做到成为娱乐圈永远不会陨落的传奇呢？”
顾意之感受到从打开的窗户里穿过来的风，呼啦啦地吹过她的发梢，纸张正在翻页，而她的手上正在掌握着通往未来道路的旗帜。
她清楚而踏实，没有任何迷茫或者彷徨地为自己的未来宣誓：“我要用演技来搭建这个传奇。”
“说说看，再然后呢？”
韩攸挑起眉，摘下了眼镜，歪着头甚至有些天真的摊开了手问顾意之。
“你打算怎么去演戏？不，准确来说，你打算用多少资源来堆出你所谓的，认真的演技派？”
顾意之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了桌子上，微微倾身，用同样的挑眉看着他：“对于我而言，除了尊严以外没有什么不能拿来换资源，来支撑我做一个演员的。”
韩攸呵了一声，把双手又交握在了一起，抬眼正而八经地看着顾意之：“那又为什么，我愿意给你这种资源来完成你的梦想？就凭你那种可笑的尊严和几乎没有的演技，还不如依靠你还算能看的脸吗？”
顾意之往回又在位置上坐好，双手抱在胸前，定定地，一字一顿地看着他说道：“那你又怎么证明你能只靠脸把我带上巅峰，为你的公司盈利呢？”
韩攸突然笑了起来，他本来生的就好，这么一笑起来，那股子迫人的气势顿时散了不少，反倒因为那双眼潋滟生波的原因，和平生养就的气度，倒是真的带出了几分风流蕴藉的感觉来：
“你还不算蠢。”
顾意之吁了一口气，后背已经稍稍露出了汗意。但她不能在此时露怯，只好假装自己心有成竹。想不到居然还挺有作用。
韩攸起身，拉开了遮住外头阳光的窗帘，光钻进来一瞬间，他颀长的身影被勾出来一个堪称禁欲的轮廓来。但是可惜在场唯一的旁观者并不怎么关注。他转身又瞥了顾意之一眼：“那么我们应该在你的形象定位上达成了共识。我的公司需要一个被我亲手捧出来的顶尖明星，所以你的形象绝对不能流于俗套，你明白吗？”
顾意之点点头，算是真的和韩攸在这个方面达成一致。
顾意之眯着眼睛躲避着突如其来的阳光，还是没有忍住问了那个早就藏在心里的问题：
“为什么，这么多女星之中，你选的是我？”
韩攸仿佛定住了，但是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无波无澜，已然把所有关于刚才的那个问题引起的波澜都掩盖在黑色的瞳仁之中。
他慢慢从窗边踱到了顾意之身边，俯下身子靠近顾意之，顾意之脚下一挪，欲将身子拧开，好与韩攸拉开距离，却不料韩攸突然伸手抓住了椅子扶手，他身量本来就高，这样俯身抓住了扶手，立刻就使顾意之退无可退。顾意之只好回转过脸，重新与韩攸四目相对。此时韩攸与顾意之的距离也不过十公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就在耳边。
顾意之感觉更靠近韩攸的那边脸隐隐地，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摩挲着。她的脸皮原来就薄，正儿八经算起来，除却另外一个沉睡着的人格交过一个不算是圆满的恋爱以外，她压根就没有和异性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经验，更遑论此时温度升温，气氛太过暧昧。韩攸这种熟稔于男女之间撩拨度的张力，顾意之真是第一次见识到。
直到顾意之呼吸加快，原本像是玉一般泛着冷白的脸都仿若被放入了胭脂盒子里，沾染了艳艳的红意一般，整个人紧绷得如同像是被搭在弓上，被迫拉出去的弦，韩攸才有了动作。
只是不像顾意之料想的那样，比如韩攸撤回双手，权当做是调笑一般的放过她，他反倒是更进一步，另一只手也顺势放到了椅子扶手上，这回不需要他再用力一带，只稍稍一拉，椅子底下滑轮一动，顾意之就直直往他胸膛上撞过去。
顾意之心下着慌，直觉先闭上了眼，双脚勉强蹬住了地面，将将在撞上去之前，跌跌撞撞把自己移开了几分，不至于狼狈地撞到他的怀里去。但是韩攸身上带着男性荷尔蒙的古龙香水味却先行一步，撞入了她的鼻子里。
顾意之本就紧张，手足无措的时候身体感官就变得十分敏感，正如她此时，鼻头突然发痒，一时没按捺得住，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顾意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悻悻垂下了头。
说起来，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如此狼狈过。
她的头上传来低低的，沉闷的笑声，在顾意之听来，尽管声音如流水击石，透着一股子斯文败类的儒雅味道，然而对她都没有什么作用。
她恼怒地抬起头望着他，一声断喝“你”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然愣住了，原来她在气头上，却不料忘了此时他们两个之间的姿势，仰头的间隙嘴唇划过了他的胸膛。
笑声骤然停止了。
其实说来，韩攸穿的其实是再寻常不过的精英装束，西装白领以及作内里的白衬衫，顾意之那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委实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韩攸只感觉顾意之嘴唇划过自己胸膛的时候，那种微小却清晰的感觉，让他的心头好像也同时有一根火柴，哧啦一声，蓦然划开了一道光亮。
从顾意之仰面的角度，只能看见韩攸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随后他像是被什么蛰到了那样，突然从她面前弹开了，连连往后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最后还是韩攸清咳了一声，在顾意之看来，古井无波一般地伸手从桌子上拿起来眼睛带上，转头看向还在转动的空调扇叶道：“既然我们已经解决了最重要的问题，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回去吧。”
顾意之深深呼吸了几遍，调整好状态，才从座位上起身。
她身量本不算低，穿着一双高跟鞋也拔高了她的高度，平视的时候勉强能够看得到韩攸的脖子，身高上的趋近无形中好像给了顾意之说话的力量。
于是顾意之一边在心里恨不得掐住了韩攸的脖子抖个数十遍，一边面上冷若冰霜，一字一句地说道：“作为您公司的旗下员工之一，我想必须提醒一下韩先生您，我和您的关系只是工作伙伴以及上下级的关系，不存在能容忍暧昧距离的相应关系。所以，您还请自重，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就要报警了。”
顾意之说完，转身拿起包就走，临走之时还不忘哐地一声摔上了门。
因为她走得太急，所以她没有看见，已经被她冠上了斯文败类的名头的韩攸先生，面上古井无波的同时，耳朵已经通红。
韩攸走了几步，斜倚在窗边静静等着什么。直到看见顾意之那一路风驰电掣地从十六楼跑出大楼外，颇像是落荒而逃的身影才慢慢地，有些羞涩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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