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泽的叙事方式从来简洁干脆,遣词用句极度精炼扼要,但这一次,他的叙述一反常态多用副形助叹、色彩明烈词汇,甚至情至深沉,一度出现回避折转、停顿断续。
人人皆有感情偏颇,纪言泽自然也不例外。毕竟事关自己一向最为敬重的哥哥,毕竟记忆本身实在惨烈悲恸。我旁听者心多,暗暗揣测,纪言恺的蛮横专制,只怕远不止故事所述,谭书言那样外柔内刚的性子,能被逼到崩溃跳楼,个中内情,也许并未完全。
我当然不是不知眼色的人,自不会追问他不愿细谈深究的细节,只是叹息:“这结局实在太惨烈。难怪大哥至今,尚过不了他自己。”
纪言泽苦笑:“他跟大嫂,连新婚蜜月,后来知道,都是两条路线别过。人前恩爱表象,也许亦早已经疲于敷衍。”握握我的手:“大哥曾对我说,看到我们,才知我有多幸运。他都知晓世事弄人,从未奢求过一生无憾无怨顺势顺坦,但唯有感情,赎尽半生难买三个字,尚来得及。”
纪言恺结婚数年了,大家族喜欢热闹喜欢孙围膝绕,城中几大家少东这样年纪,大房二房外室,正子私生,怎么也有好几个了。但他不是,没有孩子,似乎亦没有其他女人,工作废寝生活单调无甚爱好,自律淡然若苦行僧。不曾放浪形骸的放纵过,亦未花天酒地的荒唐过,不少新港小报甚至暗戳戳揣测他的性取向。原来不为其他,是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也难怪从一开始,在纪言泽个人事上,他从来不偏不颇,顺其自然未多言论。
只是情痴如深,是情之所至,又或许,是心怀愧疚呢?之前他们兄弟间提及的谭书言不原谅,又该有些什么内情?我试探着说:“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相信书言姐早已放下。她若在天有灵,也该希望看到大哥忘记前尘,过好当下生活,惜取眼前人。”
沉默半晌。
我抬起头看他的眼睛,他顿了顿,别过脸抚了抚我额前的头发,声音有些沙:“惜取眼前人。所以,子颜,你现在,看清你的眼前人了吗?”
我疑心他存心转移话题,但他眸色深沉,我知道我不再适用同样话术。于是我乖顺靠近他,皱皱鼻子:“天上地下,我看得到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呢?我是早已经只有你的了。只你的心思深,你心里想些什么,我可揣测不来。”
又是半晌静寂的沉默。
便是礼尚往来,我把话说得如此甜蜜,他当然也该回敬些好听言语。我懒懒侧着耳朵恭听。
但他却如叹息一般。
“子颜,就像大哥所说,我知道我已足够幸运。可是看你每天为些公务琐事奔波辛苦,我只不知道,你是否,亦觉得自己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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