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站回来之后,我去找了董子骏。
他眼角还有淤青,在火锅的热气中若隐若现。
我有点尴尬。
涮了一片羊肉放在旁边的小碟子里,推到他面前,又给他倒了一杯啤酒。
他抱着手臂,冷着脸看我一脸的殷勤谄媚。
“我……”
对着他的冷脸,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来缓和气氛。
我向来不愿意面对别人的冷脸,可我也没有能力去缓和气氛。
但我知道,他愿意接我电话愿意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我打了他视之如命的脸。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太皮,喜欢爬树掏鸟窝,有一次小胖不小心用树枝给他的脸划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那时候他虽然皮,但是不爱说话也不会打架,就是贼喜欢哭。小胖划的那个小口子,他哭了一个多小时,小胖给他买了半个月的零食才哄好。
对比起来,我觉得他对我已经算是很好了。
只是狠狠踹了我一脚。
“说吧,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我想可不会是只是吃饭那么简单。”
他斜着眼睛问我。
“我……”
他扭头看向窗外,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算了。”
听到他这句话我顿时明白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原来是失望。
他对我失望了,其他人肯定也是的。
因为我没有留住林枣,因为我不够坚定,因为我那时也不够成熟,因为我那时候还会任性的赌气。
他们都知道,我也知道,我并不是不能去找她,只是我心里在较劲。
“我……”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自从和林枣分开之后,我和他们只吃过一次饭,就是和林苑结婚那次。
虽然我不能给她爱,但是婚礼我必须给。
除了那次,我没有主动找他们吃过饭聚过会,他们喊我出去的时候我也从没答应。
“抱歉,以后不会这样了。”
停顿了一下,我垂下眼看着面前洁白的碟子,说:
“子骏,你是对的。”
董子骏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那天是六年来我最轻松的一天,我从心底感觉我得到了救赎。
未来的路还那么长,我想我应该要好好的生活下去了。
我开始去健身房,开始恢复正常的人际交往,开始把以前的那些兴趣爱好都捡起来。
我的生活开始变得充实起来,只是忙碌繁华过后又会被无休止的寂寞孤单包围吞没。
我拒绝我妈给我介绍的姑娘,有时间就去旅行。
我去了四季如春的浅川,去了黄沙漫天的沙都,去了海风咸湿的海城。
但我没有再踏入过阳城。
我想,去不去也都无所谓了。
我被晒黑了许多,却变得精神起来。
我从达客回来的那天,温城下了暴雨。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董子骏和楚时雨站在那里,互相依偎着。
他们要结婚了。
结束了十四年的爱情长跑,准备踏入婚姻的殿堂。
“你们终于要结婚了,我都盼了十几年了!”
我走过去一拳锤在董子骏的肩膀上。
“你就盼着少出一份份子钱对吧?”
董子骏嘴巴还是像以前那样损,我说:“谁说的?红包我给双份的行了吧?!”
楚时雨说:“子骏你瞎说什么呢!”
我:“还是时雨懂事啊!”
时雨:“你可得记着啊,红包是双份的!”
我:“……”
我接过董子骏递过来的伞,跟在他们身后。
我听见董子骏说:“都叫你别下车了,你非要下车,万一淋到雨感冒了怎么办?”
虽是责备的话,但却含着无限温柔。
我看着他们俩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动,又有些心酸。
第二天我去了秦初雪家把大饼接了回来。
我出门之前把它寄养在秦初雪家了。
秦初雪研究生毕业之后回了温城,进了外企,过着朝九晚五的职业女性的日子。
大饼被她照顾得很好,好到比我走时又胖了一圈,脸盘子也大了一圈。
走的时候,我站在她家门口。
我说:“初雪,要不……我们试试吧。”
面对我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她愣了一瞬。
而后她轻轻地说:“好。”
她脸上飞起红霞,我能感受到她脸上散发出来的热气。
我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嘴角。
我说:“晚安,好梦”
她站在门口,望着我下楼的身影。
我站在青木苑门口,头顶上是一轮圆月。
轻轻抚了抚大饼的毛,我说:“你以后就不会孤单了,我也不会了。”
大饼趴在我肩上,打着呼噜。
和秦初雪在一起,很开心,也很平淡。
闲下来的时候窝在家里看剧,出去遛大饼然后在公园长椅上坐很久,买两支冰淇淋,手腕上系着气球。
虽然我们也会时不时的争吵,但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愉快。
愉快到我几乎要忘了林枣。
如果她没来温城。
如果我没碰见她。
那天夜里特别冷,温城下雪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我和秦初雪坐在星巴克里,她的脸氤氲在抹茶拿铁的热气中,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
林枣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手里正拿着秦初雪的奶茶,她说味道很好,让我尝尝。
我笑着拿过来,还没来得及递到嘴边就愣住了。
林枣穿了一件军绿色长及小腿的呢子大衣,高领的黑色毛衣,紫褐色的百褶长裙,黑色的粗跟皮鞋,及腰的长发烫成了大波浪卷。
因为天太冷了,脸有些发白。
她点单的时候双手放在脸前哈了一口气,拿到热饮就匆匆离开了,从进来到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但我却觉得过了好久。
她打开门的瞬间,我僵了一下,差点站起身。
但是我忍住了。
我看见秦初雪惊讶且呆愣的表情,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我已经辜负过林苑,不能再辜负她。
我坐下来,看着秦初雪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窗外。
“抱歉,初雪,我……”
秦初雪也看着我,问:“是她吗?”
我点头的瞬间她刚才没落下来的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滴在桌面上。
她问我:“你爱她吗?”
“爱。”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还爱她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你把我当什么?她的替身吗?”
我沉默了一瞬,盯着秦初雪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可我也爱你。”
“你明白吗?对你的爱和对她的爱是不一样的,对她的是初恋的耿耿于怀,没走到最后的遗憾,但如果现在我和她可以复合重新在一起,我也不会选择这样做。你不是她的替身,她是她你是你,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一起白头到老。我的未来可以没有她,但是我不能没有你。”
我话说完,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我无法在女朋友哭泣的时候帮她擦去眼泪。
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的气氛中我只能听见她的抽泣声。
喉咙干涩,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听见周围有人指指点点,可我不想辩解什么。
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不知道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有什么意思,到底为什么存在,存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头开始突突的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撕开脑袋。
倒下去瞬间看到的是秦初雪惊慌失措的脸和她身后看不清长相的陌生人。
我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结束了,我也该醒了。
我以我睡了很久,其实才过去两个小时而已。
我试着喊她,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手背上凉凉的,不知道成分是什么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流进我的身体。
我盯着窗外的嫩芽出神。
“啪!”
我的灵魂被骤然拉回,碎了一地的杯子和溅开的水,秦初雪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突然扑到我身上,脸埋在被子里,肩膀剧烈的抖。
我的手轻轻抚着她散在被子上的长发,她哭了很久。
“乖,不哭了。”
“嗯。”
我的声音很沙哑,她的鼻音很重。
她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苹果,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削皮。
她说我是因为压力太大,经常熬夜,导致贫血晕倒。
也是,我为了写稿经常两三点钟才睡,第二天八点又爬起来去上班。
我在大学的时候就挺喜欢写的,后来因为工作和林枣的原因断了好几年,去年我又捡了回来。
我凭空捏造了很多故事,缠绵悱恻欲罢不能的生死爱恋,骑马仗剑快意人生的江湖侠情,勾心斗角欲望沉沦的官场斗争之类的等等。
这些故事使我在网络上小有名气,而我羞于向人启齿。
醒来输完液我就出院了,因为是周末,来医院的人很多。
我站在门诊大楼的楼下等她,看着带着各种各样表情的人匆匆来往,没来由的觉得自己矫情。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一身寒气,她帮我放了热水,催促我去洗澡然后泡一下。
洗漱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抱她去床上,轻吻了她的嘴角,然后抱着电脑去了书房。
可能是因为躺着的那两个小时,现在我毫无睡意。
我特别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纸上把人物和故事情节构思出来,之后就是疯狂的敲键盘。
我合上笔记本时即使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但外头闪烁的灯光使街道亮如白昼。
背靠在窗台,凉凉的夜风吹在背上,我决定向秦初雪求婚。
我连夜设计请柬图案,拟定请柬内容。
当我拿出钻戒单膝跪在秦初雪面前时,她也被我吓了一跳。
我说:“初雪,感谢你那么久以来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未来的日子请让我陪在你的身边,让我感受你所有的喜怒哀乐,让我为你驱散所有的不安。所以,请嫁给我好吗?”
秦初雪盯了钻戒一会儿,笑中带泪,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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