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难过的时候吃点好的（四）
那些做好吃的给我们的人，也会难过。
小艾因为在国外交流的缘故，比啾啾晚一年入职，年纪上却没差太多。
那一年恰逢业务猛增，公司一时也找不到像样儿的老员工带新人，就把他交给了啾啾。
啾啾是第一次当老师，对学生自然是掏心贴肺。职场不比学校，能遇到这样倾囊相授的同事比中彩票还难，小艾十分感激，虽说只小了几个月，但一直对啾啾以姐相称，只是两人的关系还没到生病了互相照顾的地步吧。
啾啾看看桓宇，又看看吴娜，再看看小艾，整间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惊讶，其余的人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
“小艾，让你买的东西呢？”
“都让我放箱子里了，一件不少，猪肉是排酸的，我照聂哥说的方法试了，很新鲜。虾是活的，今天晚上做吧，是跟鸡蛋配还是跟豆腐配……”
“小艾，等一下。谢谢你帮我买了这么多东西。不过，你常住这的事……是不是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啊哈哈……”
啾啾笑得极尴尬，看看四周，没人附和，立刻识趣地省点力气，直接收住。
“公司上下都知道我停职了，住宿舍的人都用那样的眼光看我，本来聂哥说我可以住他那，可是啾啾，我还是跟你关系比较近啊。”
“嗯……”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完美不可反驳而又充满了毛病。
“再说你这新家还没完全收拾停当吧，这搬搬扛扛的活儿不需要男人吗？这吧台椅组装了吗？这书架最上面的书摆好了吗？”
“……娜娜，他应该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是吧？”
“哎呀，床单，小艾快来帮我换床单。”吴娜顾左右而言他。
桓宇已经系上了围裙，那是啾啾挑了半天才选中的布朗熊。
“中午我们喝排骨汤，你吃鲜虾炖蛋好不好？”
大病未愈的啾啾有气无力，“你把厨柜上面那组封存的粉色可妮兔餐具拿出来配在一起用就更好了。”
“咣！咣！”，啾啾胆战心惊地看着三人用飞镖决出今天的洗碗工，镖盘旁边的墙纸已经被这些业余选手穿出小孔，她一天胜似一天肉疼地看着这些小孔从北斗七星变成银河系。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美好。
吴娜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自己竞选副总编的场景， 小艾一遍又一遍地改着简历，给自己找后路，聂桓宇总在看美食品鉴和餐厅管理方面的书籍，不时跟啾啾交换一下看法，偶尔还会赞上一句，“嗯，有道理。”
啾啾有一种恍惚，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但这种恍惚很快被桓宇的心血来潮打破了。
“啾啾，我觉得你很有天赋，我来教你怎么做一个美食评论家吧。”
然后啾啾的日子就法过了。
忌食辛辣油腻，一天刷牙三次，哪怕吃一颗葡萄干也要漱口；每顿饭前蒙面闻和尝，说出食材做法；每星期去一次特色餐厅，指出菜品如何能做得更好；间或还要学习一些如何用语言和图像把食物描述清楚的技能……
这天晚上，啾啾正试着从一碗汤里摸索出原料，“牛奶、鱼、嗯……鲫鱼、姜、葱、枸杞……为什么还会有一点涩涩的口感啊？”
“能品出这个还算不错，我放了些冬笋，怕你尝不出来，特意没过水去掉涩味儿。”
“你为了培训我还真是用心良苦，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啊？”
“就算没教会你，我也保不齐会饿死啊。如果我以后再不能入这行，至少还有你知道我的想法。”
“……”
桓宇真的是太喜怒不形于色了，这段日子也是过得太安稳了。在每日的柴米油盐间，啾啾几乎忘了，他是在等待“宣判”的。他全部的身家、未来的发展很可能因为这次莫名其妙的“食物中毒”而重归为零，甚至会惹上牢狱之灾。
这个每天对她说“难过了要吃点儿好的，生病了要吃点儿好的”的男人，这个每天云淡风轻、不声不响、总是看着他们三个又闹又笑然后收拾烂摊子的男人，才是最难过的人。就好像自己面对樊勇劈腿时波澜不惊的下面，早已是暗潮汹涌到可以让人粉身碎骨。
想到这一处，啾啾不由得一阵心疼，
“怎么还哭了？又没批评你学得不好，我可是个很严厉的老师呢，你算是得到表扬最多的。”
“我哭……中华美食博大精深。”
“……”
桓宇手一哆嗦，半碗汤洒在了桌上，啾啾总有这种一句话转换话题和环境的本事，说不上是呆萌还是蠢萌。
啾啾决定用桓宇的方式来帮助他，难过的时候要吃点儿好的。
她本来就有一些自学成才的手艺，再加上这段时间桓宇悉心指点，厨艺大增。当一个美食评论家，自己如果不会做，那就跟瘸了一条腿没什么两样儿了。
可是自己那点味道好不好看缘分的手艺骗骗吴娜和小艾还行，用来给桓宇“疗伤”就太敷衍了，说起来，今天桓宇做完午饭就出门了。
“聂老师，我先送您回去吧。”
“你先回吧，你一个人走走，这段时间谢谢你，小青。”
小青就是那个圆圆脸的、从服务生晋升为助理的姑娘，她点点头，不再多问。
桓宇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想起刚才在公安局里的一幕。
放蟑螂的小伙子交待有人出了不少钱让他这么做，通过电话联系，钱是现金，放在一处公园的指定地点，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根本无从可查。
餐厅所有原材料都接受了检验，除了大瓶香槟之外其他都没有问题，而同批次的香槟出厂检验也是正常，高度怀疑投毒的可能，投毒的人一天找不到，桓宇就一天脱不了干系。
从会场和餐厅能找到的监控视频来看，只有一个服务生全程有多次机会接触酒，这个人自中毒事件后就再没有露面。
这个小伙子平时沉默寡言，来的时间也不算久，桓宇对他了解不多。助理查过，他留的地址已经退租，茫茫人海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啾啾日志 3月3日 阴转晴
小时候生病或者难过，妈妈总是会做些好吃的。等我渐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也渐渐发现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我不能代替朋友难过，很多时候也不能帮他们解决问题，惟一能做的就是带他们去吃好吃的，在吃的时候陪他们聊天又或者沉默。
之前有一位朋友难过，我们就去点了一份豪华烤肉拼盘。吃到烤牛舌时，感觉慵懒的神经被打开，好像睡到自然醒张开了眼睛；吃到鱼籽拌饭时，感觉满口咸鲜，什么难过仿佛都不是事儿了；喝完最后一口紫菜汤，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今天，我亲手给朋友做顿好吃的，可惜这个朋友做饭比我好，不知道他有没有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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