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久坐于沙发显得百无聊赖,一时也不知做点什么聊以自慰。看看电视吧!女儿已经“捷足先登”,再则,动画片于我也有些“消化不良”。翻一翻书吧,翻江倒海的心潮,又怎容得下一个静字。索性,在阳台上东瞅瞅,西望望,聊胜于无。
醉酒的落日尚未收尽泼倒的余晖,而山顶上的晚空却已被染得金黄,连山顶周围挨挨挤挤的松柏也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不久,结队晚归的鸟儿掠过高楼,飞过长桥,争先恐后地扎进了一片金黄之中,最终,它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情形像极了顽皮的小孩朝着倒映落日的水面撒了一大把石子,在皱起一层层浅浅的涟漪后,向远便不可见。
现在才六点,于夏日的时光来讲,散步还早了些。放眼一望,楼下公园里青砖铺设的步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持着水管,向着栀子树、菖蒲喷水的绿化工人还在劳作着,没人知道他们几时回家。落日的余晖安谧地洒在步道上,宛如铺上一块金黄地毯似的,极尽奢华地绵延至公园的前方。
谁说散步非得靠脚呀,眼睛不照样能散步?妻子像风,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后,而我却浑然不知,只得扭过头来,笑着回应:是的,有时目光得到的享受远不是双脚的愉悦所能比拟的,这么说吧!目光意在高处的胜景,双脚在乎低处的细物;目光能翻山越岭,双脚只能原地打转;目光能纵横天际,双脚却只能亲近地面……
见我连珠炮似的倾吐着,妻子笑而不答,但循着她的目光,我看见莽莽苍苍的远山,看见了近边鳞次栉比的楼群,以及投射在楼群上夺目的余晖……此情此景,除了用双脚去叩问地面以外,用目光浅行的人,又何止只有我一个呢?
我和妻子向远方眺望着,缄默不言。未曾想,女儿以为我们发现了什么稀奇事未告诉她似的,愣是斜插进身子,挤在了我和妻子从中间。我俯身凝望着她四处逡巡的目光,以及满是龋齿的嘴,不禁笑出声来。
在笑声之外,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公园的入口处。目之所及,入口处的黑点越聚越多,并呈鱼群之势向周边的步道扩散,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黑点,分明是散步的人群。是时候出去走走了?我收回目光,笑约着妻子,妻子却一言不发,转身躺在了沙发上。女儿呢,盘着腿坐着,目光舔在动画片上。见状,我十分知趣地走出了客厅。
我想,散步本是心灵的浅行,不必图人多,不必求步伐快,也不必规定好前往的目的地。边走边欣赏,边欣赏边走才是散步固有的姿态。往宽泛一点说,人生一世,莫过于也是一趟有去无回的心灵浅行,如果我们单求脚步的轻快,势必就会错过脚边的风景。只有边走边看边欣赏,才会把嵌入目光中的美景挂于心墙,才会把脚下踩过的石子,俯身捡起来奋力地抛远,而后给双脚留一溜平坦。
是的,我就这样默默地往前走,迎着路前的余晖,送着枝后的鸟鸣,迎着习习的河风,送着悠悠的足音……以着洒脱又解脱的姿势向远而去,即便路及天涯,心也无顾虑。此刻若说在乎,恐怕在乎的,是目光只单纯地盯着前路,还是在余光中所有发现,感悟与触动吧! 在思绪里打马,在目光中漫游,一时竟不知自己已走到了公园深处。
蝉噪,鸦鸣是公园深处的一道风景,还是大煞风景?想必,用心灵散步的人应有答案。你听,知了正在树枝间叫个不停,一如河边哗啦啦的毫无倦怠的水声。寻着声音的来处,我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透过疏疏的花枝,一只知了紧贴在枝丫上,如同指头大小,稍不注意,你是发现不了它的,听着它不绝如缕的声音,我想一曲终了,它会做些什么呢?我期待着。结果,它停在枝丫上,敛翅不飞,像是吹完唢呐累极了的手艺人,深深地喘着气儿!正当我盼着它再来一曲时,岂料,它竟如同一个黑褐色的子弹头,从叶间弹射了出去。在我目光不能企及的地方,它又开始布施歌声,独留我的一腔期待在花枝边。
不远处,几只淘气的乌鸦正在树下的枯叶边觅食,它们时而在叶下啄出一个个清幽的回响,时而又神情专注地盯着来往于步道的行人,时而又自顾自地飞上了树梢,留着几片脱落的黑羽随着风在叶间翻卷,飘飞……
快闪开——快闪开——这破空而来的声音,惊得我回首复回首。谁呀?一个镜头飞快地逼近。嘿,原来是一个穿着花格子裙的女子正在学滑板车呐!只见她从青砖步道的最高处直滑下来。初时,她的整个身子并不稳,在滑板车上显得左摇右晃,随时有摔下来的危险,似乎她也预感到了危险的存在,立即张开双臂,一字摆开,忽而上,忽而下,忽而前,忽而后意在保持平衡,没想到,她的身子反倒摇晃得更厉害了,那阵势非给她摔个大花脸不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步道边一个穿着白裙黑上衣的姑娘横冲过去,急忙扭住她的右手,那女子顺势在一个大幅度转身的动作中稳住了。好险——好险——即便滑板车于步道的平坦处停下来了,她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着又说着……
夕阳渐渐地沉下去,薄暮缓缓地升了上来。白沙大桥的路灯次第点亮,河面倒映着状如喇叭的昏黄的光斑,远远看去,那是催促的姿态,像黑夜催促行人归家,路灯催促黑夜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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