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实际上我还是有一些担心的，只不过担心的是李泽泽。少年之时最易情绪化，会失手做错很多事情。
“你刚才说他们是在小亭台里？”我问。
陈浩康点点头。我示意他继续往前走，他似乎又怕我反悔，坚持要走在我身旁。
我问：“童子辰是傻吗？那么多人来找他，他还去了！”
陈浩康面露尴尬的神色，随即说道，“这也怪不得他。李泽泽没有亲自去找他，他让跟他一起的一个女生在路上随便找了个男生，让他给童子辰送了一封情书，约小亭台见。”
“高招。”我不知道我此时是该佩服还是无语。
说话的功夫我俩就已经溜到小亭台了，再往里走走就看见了七八个人把童子辰围在中间，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生侧脸对着我们，脚踩着石椅子，坐在小亭台的靠背上，左手上夹着一根烟，任它烧着，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略显苍白的童子辰。
我只觉得自己眼睛一痛，这还是当年那个被女生们称为有着洋娃娃大眼睛的“邻家小姐姐”吗？
此时的李泽泽一身古惑仔的扮相，头发脸上还画着夸张的眼影眼线，眼里全是漠然。
只是一年半的时间，他已经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身上没有一丝半点以前的影子。李泽泽就像藐视老师权威的叛逆小孩一样，毫无畏惧地尝试一切新鲜的事物。从谈恋爱抽烟喝酒打架和在外面混的人一起玩，到出入歌厅，真正的去当混混。他真的什么都做了。
曾经我们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无数次地跟我描绘过他渴望的人生，他那缤纷多彩的梦想。我难过的不是他的变化，而是听到的那梦破碎的声音。
李泽泽和陈浩康都拥有一个严苛的父亲，同样叛逆，抽烟打架，和混混整日搅在一起，同样地上课，一个进入了“教管所”的十七中，一个却在省重点的实验班。
那时候我还是太年轻，和其他世俗眼光一样，以为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就注定会是悲剧收尾。
相似的状况，总有千差万别的活法。后来的看似和沈辰阳同境之下考上了重点高中的陈浩康，却在生活里活成了一场悲剧。
李泽泽注意到我和陈浩康的闯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和看这里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没什么区别。
陈浩康拉着我过去，他和李泽泽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我也不记得我说了什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觉得脑子一片嗡嗡作响。
不知怎么的从逸夫楼的南边大门冲出了好些个男生，随即就和李泽泽他们的人打起了群架。
我才看到教学楼柱子和玻璃后面躲着好多学生在看，三楼的看台上也聚着很多人激动地看热闹。
好像过了好久之后，只看到陈浩康把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的童子辰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李泽泽他们一群人已经作鸟兽散，五六个保安张牙舞爪地紧随其后。
我愣神地和陈浩康把童子辰架着去了医务室，看着医务室的医生用纱布把他脸上的血擦去，那张帅哥的脸已经肿成熊猫了，本来聚光的小眼睛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他肿着脸还硬要说话，声音怪怪的，像压扁的海绵宝宝。
我特别不厚道而且不合时宜地“哈哈”笑了。
童子辰只说了一个字，滚。
我好像重获自由一般的人，飞一般地逃离了那个地方，运动会也没这个跑得快。
原来我以前也是像那个样子的啊！
真他妈的傻。
因为这件事，童子辰很牛气地在年级里火了一把。单方向的被殴事件惊动了校长，于是他很“荣幸”直接成为了周一国旗下的讲话里的“光辉人物”了。
“咳咳咳！！！相信前几天在我们学校发生的一起恶劣的事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吧！
这次的事件呢，是由十七中的学生挑起的，我们已经联系了十七中的高层管理人员，让他们务必严肃此次的事情……”
不愧是校长先生，说话就是很官腔。与其说是斗殴不如说单纯就是被揍。
“除了高一（26）班童子辰同学之外，还有几个‘见义勇为’的同学也受到了牵连，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鉴于他们的表现……”
校长先生的话还没说完，下面有人喊“奖励！奖励！奖励！”
校长先生伸手安抚着下面学生高涨的情绪，怒声道：“我是耳朵聋了，还是你们分数考多了！要奖励？想都别想！又不是什么好事，没有给予处罚就已经是很宽容了……”
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神龙不见首尾的校长先生居然如此幽默。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靳舟说有事和我说，柯苳便先走了。明天是周日，早上不用上早自习，可以睡个懒觉。这一周有好几次靳舟一脸正经地叫我，却欲言又止。想来他挑了这么一天和我说，可能还真是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又找不到整块的时间。
从教学楼里出来，我们俩沿着安装了路灯的大道走，走到高二楼的时候，靳舟示意我从小树林的那条路走，这条路是地下情侣的幽会小道。不过他并没有往宿舍的方向走，而是转弯往小操场去了，我跟了上去。
这个小操场真正的名字其实是风雨操场，升国旗的那个叫综合广场，其实也就是大一点的操场。我们为了区分两个操场，就默认地这么分了个大小。
靳舟说：“你知道吗？我们家有三个孩子，我还有两个姐姐。”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靳舟：“很惊讶对不对？也难怪啊，你们都是独生子女。我是从农村考上来的，那里都是这样的，想要个男孩，就会一直生直到有了为止。我的状况其实和独生子女差不多，家里所有的人都对你好。他们怕我来学校被其他同学瞧不起，吃的穿的都给我最好的，钱也会给足我，让看起来我和其他城里住的人没什么区别。其实我们家真的很穷。三个孩子就算是喝水，负担也会很大，更何况还要供读书……我啊，是带着他们的希望来的。”
靳舟沉默了，我也沉默着。
“我想要那高额的奖学金，所以呢，就像你看到的，我从开学第一天起就在努力学习。”
每个班只要一个学期里有两次月考第一的人就会有一笔3000块奖学金，是个很不菲的数字了。后面的人也会有奖励，但都不是钱，什么生活用品，本子啊之类的。学校这么做想想也知道为了激励学生。重金压在第一名，目的就是告诉你什么叫不公平。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一开始听到这个制度大家都不满，但实际上的效果很不错。班级前三的分数排的相当密集，年级里更是如此，而且第一的人总是会变化。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需要别人的施舍，我是这么想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
靳舟笑了，然后说，“不明白吧？我慢慢说给你听。我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就算要说的话，要怎么跟你说。直到最近我才清楚了。刚开学的时候，倪乐找过我一次。”
“倪乐？”我狐疑道。
“就和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年级第一啊。他来找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跟我说，希望我能督促你学习。那时候我和你还不熟。我想着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然后他开出了条件，他知道我需要钱，所以他以年级第一的奖学金作为交换。”
班级第一会有一笔很大的奖学金，年级第一更是，但年级第一需要保持一学期的时间才能得到那笔上万的奖学金。往届的学生觊觎年级第一的钱的人很多，因此很难有人能保持一学期。也会有好学生合起来想搞到那笔奖学金，然后分了用的事情，但年级第一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荣誉的象征。
靳舟继续说，“我当时想，这小子也太看不起人了。奖学金我会自己去拿，谁会要他施舍啊！而且他怎么有那个自信他一定能拿到那笔钱……然后我就拒绝了，他当时只是笑了笑，然后说，说不定到下学期你就改变主意了。实际上三个月我就改变主意了，他真的很厉害。”
倪乐的出现打破了一切不成文的规定。从第一次月考开始，他就一直霸着第一的位置，雷打不动。顺利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
“你不要误会啊，我没有拿他的钱。我和你做朋友也不是因为他，不对，也是因为他，所以我特意去注意了你。我不是想要那笔钱，我后来督促你学习是因为真的想你好好的，那个，我说的是真的……”靳舟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说，“我知道，你不用解释了。”
靳舟“噢”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觉得倪乐挺怪的，他想关心你，但又不直说，还要让借别人的手。要么就是你们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要么就是你们俩太熟悉了，很多事情不好直接说出来。不过，倪乐对你真的挺好的，你们俩要是有什么矛盾要好好说出来，解决一下比较好噢！”
“……”
我和倪乐能有什么矛盾？我不知道该说靳舟是想太多还是借话说话。先坦诚对人，对方才能坦诚对己。
但正像江培说的，没有愿意管闲事的人。不管靳舟这番“肺腑之言”是想让我把心里的苦闷说出来释怀一番还是单纯地只是想调解我和倪乐的关系，我都决定告诉他这些事情。
我说，“我这几天有点不对劲，你知道吧？”
靳舟点点头。
“那接下来的故事就很长了，你要慢慢听了。”
小操场的推拉门处门卫大叔已经在喊跑步的和闲逛的人回去了，他要锁门了。
已经十点二十了，宿舍楼门还有十分钟就要关了。
“我们回去吧，你先回去洗漱，走廊回见。”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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