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周齐带上苏黎搭乘一辆人头攒动的公共汽车，两个人被推攮的挪到车中间，车顶的横向扶杆上找不到一处间隙，连空气都被毫不怜惜的驱赶开去。
在一堆吵闹不休的人群里，身体无一依附，只能随波逐流中，苏黎尽力伸高脖子，确保不会让自己在许多人高马大的乘客间制造出的阻滞空间里窒息。周齐在她的身后，同样自身难保，不过，他修长的身高至少让他能呼吸到新鲜又愉悦的空气。
随着车的停停动动，苏黎先是跑到别人的背上，挤压着脸，然后迅速后退，其他人要么正面胸腹，要么背面肩背朝她冲过来，撞的她直抽抽。等她从震痛里回过气儿的时候，周齐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梗着脖子喊着苏黎。
苏黎大声一边大声回答，一边朝声源腾挪过去，原来两人在不知不觉里被挤散。
周齐先找到苏黎，鼻子和额头上密布着细小的汗珠，脸色又回到从前不苟言笑，声音里隐隐潜藏着歉意，说，“人太多，你怎么样？”
苏黎本来想给他一个无恙的笑容，左边一个中年男人没有站稳，慌张中拽到了苏黎的胳膊，苏黎脖子上的神经突突的清晰的跳了两下，人被拉着朝中年男人扑过去。
周齐左手刚握住别人留出的扶栏，看到苏黎这边的意外，右手快速的追过去，蓦然想起不久前的失误，手腕滞留两秒，下移揽住了苏黎的腰，把她抱回自己这边。
苏黎鼻翼擦着周齐的脖子，停在了他外凸的喉结上。
周齐瞬间僵住，无意识的吞咽两口，猝然想起脖子处的异物，又一连忍不住吞了几口口水。苏黎感受着鼻尖上，硬硬的骨节上上下下，心跳声由里向外震荡，整个人宛若撞过的晨钟。
苏黎挣动两下，周齐烫手似的丢开手。
苏黎往后走了两步，还没稳住脚跟，后面的人卒然挤过来，苏黎像弹簧一样又回到了周齐的怀里，还比刚才更贴近，两只手惯性的撑在周齐的后背，周齐的手又回到前几秒的领地。
这下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冲挤过来的人围在他们四周，谁也没有意识到给别人留点空地。
周齐左右试着争取到空间，但都惨败而归。无奈木着脸，眼睛不知道何去何从。
苏黎扭动着身体，脸上两朵浅淡的桃花随着挣扎无果，渐渐灼灼似火。
“不要动。”突然脑顶的周齐吞了口口水，绷着声音说。
“最后试一下......”苏黎坚持朝左挪了一小步，忽地愣住，眨着眼睛，紧皱眉头，疑惑的想抬头看周齐，周齐压下下巴顶在苏黎的脑袋，无可奈何的沉声说，“别动。”
苏黎乖顺的一动不动。
车上的人逐渐减少，闹哄哄的声音也渐趋宁静。周齐和苏黎找到一排空位坐下，苏黎靠窗，歪头看外面渐行渐远的景色。
周齐本来就生的白，有的人生的白里透着红，夹着婴儿肥小巧又可爱。周齐是白的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像是太阳的光线完全被免疫了，下颌棱角雕刻的很漂亮向上连着平滑的两颊到颧骨，都像是人为是精心刻画出来的。现在虽然与平常无异，但如果伸手碰一碰，大概会被灼热的触感吓到。
苏黎原想看看窗外的风景，让尴尬在静默里淡薄下去，突然，看到沿途的某一个房屋外坐着一个非常眼熟的人——王老师。
王老师带着宽边草帽，拿着耙钉，在屋外廊上收着作物，耙拉两下就会停下来弯腰休息，无论如何，头都是高高仰着，看起来滑稽可笑至极，夕阳西下，云消鸟归，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和怪异。汽车还在向前行驶，王老师很快被后面涌过来的景色吞噬掉。
“周齐，我看见王老师了。”苏黎转头喊周齐。
周齐收回眼光，了然道，“不然，我带你来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王老师最后怎么样了？”苏黎惊讶的笑问。
“和聪明人打交道，你要懂得自惭形愧。”周齐眉间淡然的说到。
苏黎看他一副气人的模样，笑的更开怀，“周齐，你还知道什么？”
周齐以为她在问王老师，就舒适的向后躺，侧头看苏黎说，“王老师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在学校里的行径，没人愿意和他来往，背地或当面都唾弃的很，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去了娘家，现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看苏黎听得认真，更仔细的说，“学校里有学生是他们村的，我见过，也在后面推泼助澜过。大概，他今后就这样过了。”
“当时调查的时候真的会有被侵害的学生说出来么？”苏黎问。
“你还记得和我打过架的林何吗？”周齐问。
苏黎回想一下，点点头。
“他的妹妹是其中一个。”周齐说。
苏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有几个学生都愿意站出来，包括他的妹妹。你呢！”周齐突然斜了她一眼，“明明心里忌讳厌恶的要命，还非要逼着自己掏出来给别人看。笨蛋都会保护自己，你是不是连笨蛋都不如。”
苏黎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心里流淌着汩汩暖流。偏头看周齐说，“周齐，你这么聪明，知不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周齐笑道，“指不定在骂我呢。”
“错了。”苏黎摇头。
周齐察觉她神色郑重，不明所以的说，“那是什么？”
“我在想啊，”苏黎坐正身体，也像周齐向后躺平身体，说，“我或许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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