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班主任杨大美人第三次把华秀叫进办公室,询问华秀成绩下滑的原因,以及他上课睡觉和逃课的情况,见华秀仍旧低头沉默, 她在为华秀焦急担心的同时,脸上也渐渐的流露出失望,其实她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原因,但知道不代表能解决。他知道华秀此时就像一把渐渐上锈的锁,如果再不及时把他打开,等他慢慢锈死,不久就会报废成一块烂铁,而她每次想打开他的时候,都发现锁孔里被某些东西严重的堵塞了,在尝试了多次以后,她只能无奈的选择了放弃。而华秀在老师每次语重心长的找他谈话时,他除了低头,还是低头,也只能低头,不语,他能说什么,难道他要向她报告说小霸王周通,找他麻烦,让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他对她说,管用吗?他记得以前有一个同样受那家伙欺负的同学告了老师,但结果呢!被打的更惨,最后不得不退学,华秀不想像那个同学一样,他不能退学,他不能辜负爸爸妈妈对他的付出和期望,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了半辈子,流了多少汗,遭了多少罪,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多读点书,将来考上大学过上好日子,如果他退学,就好比拿着刀剜他父母的心,那是他最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只有沉默,忍耐。
安瑞雪决定找华秀好好谈谈,她不相信,他那么聪明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绩会一落千丈,他肯定被什么事困住了,她一定要找他问清楚,否则她每次看见他心神恍惚的样子,她的心里都会泛起一阵波澜,从那波澜里涌出的烦乱,常常让她惶惶不安,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和他交谈,朋友?好像不是,同学?又太过牵强,她后悔上次不该伤他,以至于现在连一个可以和他交谈的身份都失去了,但那时她只是想和他保持距离,她怕他和他靠的太近,彼此会控制不住,那样只会害了他们。安瑞雪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决定找华秀谈谈,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不能看到他就这样沉沦下去,她趁他身边没人的时候,偷偷的塞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几个字,“星期天晚上8点,书店见。”
星期天的下午下了一场大雨,路上坑坑洼洼的地方积满了水,晚上七点半,华秀低头走在去书店路上,他很疑惑,同时心里又有些欣喜,他不曾想到安瑞雪会约他,他走着,在跨过一个小水坑时,他不经意看见自己在水面上一闪而过的倒影,他不竟被那个倒影吓了一跳,他有点怀疑那个倒影是不是他,他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接着他蹲下身,低勾着头伸长脖子去看水面上倒映着的脸,灯光黯淡,他模糊的看到那张脸憔悴不堪死气沉沉,眼睛里雾蒙蒙的一团,不见一丝光彩,眼袋浮肿的像马蜂蛰了一样,鼻子下面和下巴上,一绰绰毛茸茸的胡须像野草一样胡乱的生长着,再往下他就看到了一圈脏兮兮的衣领子,他不敢相信那张叫颓废的脸是他的,这不是他的脸,他的脸应该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应该散发着自信迷人的光芒,应该是干干净净透射出英气,不该是那样毫无生气的,他如同见了鬼一样,倏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踏进了水坑,水坑里涌起的波浪霎那间将那张脸冲击的四分五裂,但就在他惊慌的想要转身逃开时,蓦然间他看见从那破碎成一条一条的人脸中,挤出一只眼睛来,直楞楞的瞪着他,目光中满是鄙视和嘲讽的神色,仿佛是在嘲笑他此时的丑陋和软弱,华秀不禁恼怒得又一脚踏进了水坑,把里面的水搅的浑浊不堪才起身苦闷的走向书店。
华秀走进书店时,安瑞雪早就在里面等他了,她依旧一身粉红色的运动装,长长的马尾辫乖巧的垂在腰间,光洁的额头下微皱着淡淡的蛾眉,一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令所有的灯光都黯然失华,挺俏的鼻子下,微张着两片不薄不厚恰到妙处的粉唇,她修长纤细的手指随意的在一列列书籍上点过,眼睛和耳朵却时刻注意着门口的动静,每当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她都侧过脸瞄一眼,直到华秀走进来,她才放下心来,转身迎向他,她不看他的眼睛,与他擦身而过时,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跟她走,她在前走,他低头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他们走到巷子对面,沿着巷子向北走了不远就拐进了一条小胡同里,一直走到胡同的尽头,那里是个垂直的土崖,土崖下是沙河宽阔的下游水面,河中央有一个方圆不到五步的小岛,岛上杂草丛生,岛的两端各生长着一棵碗口粗的垂杨柳,细长的枝条垂在水面,吸引了不少鱼儿前来嬉戏。河对岸是一片茂密浓郁的树林,站在土崖向南望,可以看到沙桥往来穿梭如织的车辆,以及桥南面辉煌的灯火,安瑞雪并没有停下,她沿着旁边的一个小土坡缓步走了下去,最后在水边一块光滑平整的石板上停了下来,华秀一路鬼使神差般的跟着她,仿佛她背后有无穷的魔力在拉扯着他,他们一路上没有交谈,此刻他站在她身边,却不敢抬头看她,他害怕她瞧不起他,害怕从她眼中看到和刚才水坑里的那只眼睛里一样的目光,可他即使不看她,他的两只手心也出满了汗,但那不是因为紧张,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让他感觉无比的压抑。
四周静悄悄的,月光皎洁,河面波光粼粼,夜风凉柔清爽,安瑞雪抬头望了望天空,又侧过脸微笑的看向华秀,那张年轻的却显得颓废的脸让他一阵阵心疼,华秀正怔怔的望着河中央的那座小岛,他眉头皱成一堆,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突然心里一紧,暗暗的深吸一口气,又不动声色的吐出来,安瑞雪顺着华秀的目光也看向河中央的那座孤岛,她思索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打破眼前的沉寂。
“华秀。”
“嗯”
她淡淡的叫了他一声,等他答应才又开口道:“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吧!”华秀想了想回道。
“不,华秀,在学习上你比我聪明,在某些事情上你比我勇敢,遇到困难时你比我坚强,比我隐忍。在学习上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对手,每次你的成绩排在我前面,我气愤的同时也由衷的为你高兴,而我在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超过你。在私下我把你当做朋友,甚至知己,我很欣赏你的耿直的性格,和你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也很庆幸有时只有你能懂得我的每一个动作的意思,领会我每个眼神里的内容,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能够知晓我心里的想法,好像我们很早就认识,而事实上我们才认识不到几个月,真的,从我们第一次在学校的报名处相遇后匆匆的看了各自一眼后,我就知道隐约感到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可当曾经的对手、朋友、知己渐渐的离我远去,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华秀你能告诉我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走出泥沼。”
“我……没有。听到安瑞雪只有亲密朋友间才有的真诚话语,华秀心里既激动又感动,几乎想把自己的委屈和伤心向她倾述,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他不想她替他担心。
面对华秀的欲言又止,安瑞雪似乎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也不勉强他,她轻叹了口气,望着河中央的那座孤岛道:“华秀,你知道吗,此时,你就像那河里的孤岛,随着河水的侵蚀不断的在下沉,如果你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也不要别人的帮助,迟早有一天你会溺水而亡的,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你明白吗?
华秀听见安瑞雪话里的悲凉,看见她眼里飘荡着的忧伤,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楚,眼睛一热,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但他还是竭力的忍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而又坚定的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自己沉溺的。
“嗯,你一定可以站起来的。”
静静地,河面上闪亮的月光映照在两个少年的脸上,泛起了无限温柔的怜爱。
当安瑞雪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和华秀略带沉郁的却又无比坚定的目光相接的刹那,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由得一震,不约而同的向后退了一步,那一刹那他们似乎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一团炽热的火焰,那团火转眼间将他们身体烘烤得燥热难耐,当他们不知所措的惊慌的向后退了一步,错开彼此的目光,那团火焰和燥热感才慢慢消失,但紧接着他们又感觉全身麻痒酥软,那感觉就像一个人刚刚美美的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有人在给他做按摩又好像是在冬日的午后,懒懒的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在温暖的阳光下和风吹拂的感觉,也许这形容都不贴切,因为这感觉实在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他们一瞬间都沉浸在那美妙的感觉当中,在这阒然沉寂的夜晚,他们感受到对方的面红耳赤心跳如鼓,不由得又羞涩的看了彼此一眼,然后又都快速的低下头,两人都难以从这奇妙的情境里走出来,沉默的欢快的听着彼此急促的呼吸和紊乱的心跳。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一步没走,如果时间可以在某一刻永久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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