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温锅暖房（一）
在中国人眼里，吃和家一样重要，不，家和吃一样重要。
啾啾刚有些云开雾散的心情又纠结起来，那个时候并不觉得艰难，因为心里有目标，有爱，有他。
现在，却只能从这堆破败不堪中看到一个只知道低头爬山的人，心中充满了焦虑、惶恐和没有意义的坚定。
她并不赞成入不敷出地买买买，可也知道对欲望的极度克制早晚会压垮自己。
最后，她只带走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旅行包。
或许是祸不单行吧，出门时天空已经飘起了大雨，这个点儿是晚高峰，打车也打不到，啾啾没带伞，拖着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行李心烦意乱地等在公交站台上。
也是一个雨天，她和樊勇一边漫步一边聊着毕业后的打算；
也是一个雨天，她从老家回来，樊勇来接她，两人用方便面配着家人亲手做的豆豉酱，吃得不亦乐乎……
正想着，有一辆公交车过来了，本来排在前面的啾啾被人群挤到最后，她拼命敲打着车门，希望这辆车能装下惟一剩在外面的可怜的她。可是车还是毫不留情地启动了，里面的乘客无奈地向她摊了摊手。
啾啾止不住地大哭，
“所有人都欺负我，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樊勇你这个混蛋，混蛋……”
不知在雨里哭了多久，终于挤上一辆车，啾啾还是有些精神恍惚，想起樊勇曾经说过，将来要在山间有一个小屋，春天看花，夏天听雨，秋天……
“姑娘，姑娘，下吧，到终点了。”
坐过了许多站，外面暴雨肆虐，狂风大作。如今这个样子，还能更糟糕吗？
啾啾索性顶着风雨，一步步走回去。雨愈大，眼前愈模糊，脑筋却愈清醒。过去，再见；樊勇，再见。
“啊嚏！”樊勇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随即接了个电话，
“亲爱的，是不是你想我了，刚才打喷嚏了，我晚上在餐厅订了位置。”
“啊？不想吃中餐啊，那我一会儿去找个西餐厅，吃完去我那儿吧。”
电话那头估计在撒娇吧，樊勇笑得几乎滴出蜜来，全然忘了主管就在身后。
“樊勇！”
“嗯？啊！一会儿打给你啊。”
主管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消化一下这些资料，做个初步方案，下午带你见客户，对方想办个新技术发布会。”
樊勇翻看了一下，甲方的公司名称有点儿眼熟啊，时间不多了，赶紧做个演示PPT。
啾啾躺在沙发上清空了购物车，又重新装满了商品，几乎发泄似地点了“一键购买”，刷爆了两张信用卡方才罢休，以后再也不要为省钱买东西了。
“叮咚！”
“不是跟你们说放在门外电表箱里吗？”她第一次收快递收得不耐烦了。
“业主您好，我是小区物业。您能不能收拾一下电表箱，里面东西实在太多了。”
嗯？
太多了？
打开电表箱门，啾啾自己也惊呆了，整整三排，每排都比她还要高。不知道哪家的快递员小哥手脚勤快又是强迫症，帮她按颜色排列整齐，排得特别像是……红绿灯！
尽管早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拆起快递来仍然十分喜悦。
其中一个名牌女包，在一堆纸箱里熠熠生辉，仿佛无言地宣告——我高级，我高级，我很高级。
啾啾搭配了几套衣服在镜子面前晃悠，突然想到，我拿了这么好的包，应该挺胸抬头才会显得有气质，转念又想，这包要好好保养，可不能地上桌上随便一放……
等到思绪跑到天边又回来的时候，啾啾笑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女人愿意花让自己滴血、放血的价钱去买这些所谓“身外之物”了，那种辛苦了很久、努力了很久然后犒赏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好，那种我很棒、我配得上的感觉真的很好。
吴娜和晋涛一早就说要来给她温锅暖房。这俩人真逗，来就来呗，还分别打电话说。
吴娜喜欢吃她亲手做的馒头，还有烤红薯。啾啾做馒头一般用牛奶代替水，成品会比较喧软，有奶香味。即便不配任何菜空嘴吃，也会有一种特别的粮食的香味。至于烤红薯嘛，用新烤箱试一试。
远远就看到菜市场一个摊位上人头攒动，果然，这家的菜又新鲜又便宜。不过她根本不知道怎么挑选，以前帮樊勇做饭的时候，都是冰箱里有什么就做什么。现在嘛，红薯都有好几种。一样买一个？
就在啾啾对着一堆，不，好几堆红薯发呆的时候，一个深沉好听的男声响起，
“要是做甜品或者烤呢，就选这种黄瓤儿的。颜色好看，容易调味，还能烤出天然的糖汁。要是蒸或呢，就选这种白瓤儿的，口感绵软，这个季节纤维也少。”
啾啾偷瞄了一眼，这男人……真是好看又舒服，不同于樊勇的斯文阳光型，而是有一种隐忍不发的爷们儿的气息，气质干净清冷，疏离得恰到好处。
“谢谢”，啾啾快速低下头开始动手挑红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点儿紧张。
“红薯最好挑圆的，不要细长的。你从我这里拿几个吧，都是挑好的。”
男的真的递了几块红薯过来，修长白净的手指拿着粘着新鲜泥土的红薯，竟然丝毫不违和。
啾啾定格了一下，一紧张就爱胡说八道的毛病又犯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
“那细长的没人要，多可怜啊。”
然后就不负众望地冷场了，她在心里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靠！
对方显然也定格了，不留痕迹地哆嗦了一下，终于把笑声强忍在胸膛里。
啾啾赶紧手忙脚乱地拿出钱包，顺便腹诽道，不怪我，没见过第一次见面就送红薯的。
“不用了，本来也没多少钱，你以后可以常来这买菜，大爷进货很有眼光。”
然后，啾啾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他明亮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阴霾。她顺着那视线转回头，什么都没有啊。
“我先走了”，男人匆匆告别，仿佛刚进行完一次有关蔬菜挑选的学术演讲，不带感情地把自己迅速抽离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不过啾啾很快忘了这些，满意地看了看手里的红薯，蹦蹦跳跳回家去了。
啾啾日志 2月15日 晴
爸妈旅行去了，这个年我就不回家了。
温锅和暖房其实是一个意思，中国人把吃和家都看得非常重要。搬过几次家，不过，我们那儿没有什么特别的风俗，好像只要不送钟（送终），送什么都行。依稀记得要送一些或者做一些面食，取“发”之意。不知道按吴娜的创意，她会送什么给我，最好什么都不送，怪吓人的。
烤红薯也是我的至爱，小时候每次被大人从幼儿园接走，都能吃到一个烤红薯或者奶油雪糕或者小豆冰棍，或许我真的是吃货，童年能留下的点滴记忆都和吃有关。人长大了，总是越来越多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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