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木南是坐最早那班飞机赶到L市的,等他敲开那扇门后,朝曦已经打扮妥当。
今天她穿了一条红色短袖连身裙,很应景。
“东西带齐了吗?”
“恩。”朝曦晃晃手上的本子:“齐了。”
时木南抽走户口本,他记得她是有两个地址的。
“大学的时候,你的户籍所在地与你填写的联系地址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是故意还是有什么隐情?”
朝曦吸了一口气,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他了。
“我是我舅舅抱养的。”
时木南大吃一惊,难道这就是她当初拒绝自己同行的原因。
“我亲生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车祸去世,是舅舅抱养了我。奶奶说:人可以抱走,户籍不能变。”
原来是这样。
心里微微泛起酸楚,他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没事,以后你有我。”
我只有你,时木南。
朝曦在心里回应着。
“小曦。”
刚出门,碰上了晨练回来的阿祖。
“阿祖?”朝曦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帅气的男人:“你去哪?”
“回家。”
“……你……住这?”
“是呀。”阿祖汗津津的笑着,眼睛瞟了瞟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你们……恭喜你们……”
他有点彷徨,不得不承认,他低估了亲眼证实的冲击力。
“小曦已经跟我说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以及对她无理要求的容忍。”
就不能不提那事吗?
朝曦脸一红。
阿祖假作听不懂,取下脖子上的毛巾,边擦汗边笑道:“小曦很善良,最怕麻烦人,我做了她八年的房东兼朋友,正常的要求她都很少对我提,何来无理?”
跟我比谁了解她,你找错了人。
时木南转头冲身边这个闻不到火药味的懵懂女子,不轻不重的打趣道:“他描叙了一个不像你的你。”
朝曦嘟起嘴:“我也只是麻烦你而已。”
“好在我不嫌弃。”
轻松几句话,直接宣告自己八年守候不值一提。
阿祖讪讪笑道:“你们忙,我要再跑一圈。”
“阿祖……”朝曦叫住他:“我现在没时间去转账,能不能再宽恕一天,等我回来付款?”
“行。”
阿祖潇洒转身。
“你欠他钱?”
时木南可不希望他们之间有这种人情往来。
“算是吧。”
“多少?”
“两个月的房租,2000。”
“说到这个,我正要跟你商量一下住房的事情。”时木南可不认为那个男人会对2000块钱上心:“既然我们登记注册了,分居两地好像不太妥。”
“我在公司干了八年……”
“我还是希望你能来Q市。”时木南打断她的话:“毕竟,那有我们自己的房子。”
这么说好像也对。
“房子不租,要提前两个月告知阿祖,还有公司那边,就算辞职,也应该把手上的所有工作收尾……”
“你明天交房租的时候,就跟阿祖说一下。至于公司那边,你也无须担忧,你跟我还有大半年的合同,我会跟你们经理说因为总公司有需要,所以调你去Q市。我想,她应该不会反对,毕竟合同并没有规定你必须在L市。”
“……都听你的。”
朝曦冲时木南微微一笑。
人生真是一个奇怪的轮回,朝曦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对她而言陌生得可怕的出生地,竟然会是她步入另一种生活的开始。
走出县民政局的大门,两个人看着手中红色的本本,嘴角流露出不经意的笑。
他们终于结婚了,虽然晚了八年。
“想不想去看看你奶奶?”
他还是想更多的了解她一点,哪怕是一个她很久未曾谋面的亲人。
朝曦眼睛一沉:“她前年过世了。”
这个城市早就与她断了所有的血脉亲缘。
那次葬礼上,她终于弄明白父亲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一大屋子人,没有一个人对她的到来表示欢迎。
其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被通知参加奶奶的葬礼。
直到律师宣读遗嘱,便恍然大悟。
在记忆中早就模糊不清的奶奶,竟然将自己居住的独栋小洋楼指给了她。
“凭什么给她?”
当着她的面,不知是大伯还是二伯拍案而起。
“你是不是念错了?”
小姑姑也不甘示弱的冲到律师面前凶神恶煞。
“她姓朝,不是我们礼家人,礼家的房子怎么能给一个外姓人?”
“我妈虽一把年纪,绝不至于如此糊涂,你一定是搞错了。”
父系关系中的血亲们同仇敌忾的敌视着她。
她耷下头,好像真的做了错事般。
“这份遗嘱是委托人在六年前身体无恙的情况签订下的,为了保险起见,她在三个月之后,又去当地公证处进行过公证,如果各位有疑问,可以去公证处调查。”
“老太婆,死了还不消停。”
“老三在的时候偏心老三,老三死了这么多年,又偏心他的女儿,真是白照顾她这么多年。”
“这冰箱是我给她买的,我抱走。”
“这套红木家具是我托朋友从广州买回来的,这个不能留。”
“儿子,你把空调拆下来,还有客厅的柜机。”
骂不出结果,这帮人就像土匪一样开始搬东西。
“你们不能这样,这房子……”
律师看不下去了,决定主持正义,朝曦拉住他,摇摇头。
“让他们搬吧。”
那样一个家,朝曦不想让时木南看见,她不好意思跟他解释为什么那么漂亮的小洋楼里,空空如也。
时木南叹了口气,他最怕他们之间的对话太过简单,轻轻问道:“你父母的墓地……”
“我父亲和母亲是分开葬的,以后再说吧。”
朝曦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不愿意谈这个地方的亲人。
时木南微微扬起嘴角,在心里安抚自己道:没关系,一辈子还长,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向自己敞开心怀。
低头取下她手指上的那个廉价货,往同样的位置套上他昨夜特意买来的白金戒指。
“现在,换你给我戴。”
朝曦低头看着手指上造型简洁的光圈,心情终于好了起来,接过款式一模一样的对戒,为时木南戴上。
“时太太,以后请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
握住时木南的手,朝曦突然改了主意。
“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爸爸。”怕时木南没听懂,又赶紧补上一句:“把我养大的舅舅。”
“好。”
俩人高高兴兴的改了车票,却被一路颠簸,累得浑浑噩噩。
朝曦的爸爸安葬在距离县城半个小时的车程的墓园内。
墓碑周遭仍然很整洁,朝曦弯腰跪下:“爸爸,这是我的丈夫时木南,我带他来见你了。”
时木南并肩跪下:“爸……”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似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这个人……他见过的……
六岁那年,就是他突然冲进他的家,对他的妈妈一通斥责,说她道德败坏,破坏别人家庭,还诅咒她这辈子都不会获得幸福。
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爸爸,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他的爸爸在别人家里,他是一个私生子。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这个男人还在咒骂,惹来不少邻居围观,妈妈羞愧的痛哭。
他气不过,冲上去对这个健硕的男人拳打脚踢,却被推到在地,妈妈扑上去抱起他,不停的哀求:“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请你别这样。”
“我妹妹的孩子今年不过七岁,你为什么不可怜她?”
“对不起,我是无心的,我没有想过要破坏他的家庭。”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妹妹能活过来吗?”
这个男人疯狂的咆哮着。
那么愤怒的表情,那么恶毒的语言,让他记住了邻居们嘲弄指责的嘴脸。
当夜,姨妈就赶到家中要接他离开。
“不,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小南。”妈妈第一次用那么严厉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你记住,你是一个男孩子,不许哭哭啼啼的。”
他听话真的不再哭,乖乖跟着姨妈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不想,却是永别。
葬礼那天,只有姨妈陪着他来送行。
“小南,你听着,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妈妈,姨父就是你爸爸,你有两个哥哥,记住了吗?”
时木南摇摇头,撕心裂肺的哭着:“我要妈妈。”
“乖,以后姨妈会对你好的。听话,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人瞧不起,你妈妈才能走得安息。小南最乖了,一定不想让妈妈伤心对不对?”
他泪如雨下,为了不让妈妈伤心,他成了时家一直在乡下养病的小儿子。
他知道,妈妈是因为愧疚才自杀的,所以他不恨此刻安息在这块墓碑下的人,他也是受害者。
可谁来告诉他,等了八年,并最终娶了的女人,竟然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姐姐,这,到底是对谁的报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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