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肖湉湉的妈妈下班的特别早,肖湉湉就很开心的很早回自己家去,自然也没有碰到严厉的肖老师。
妈妈听肖湉湉说大姑父是数学老师,也是有些惊讶,毕竟她姐姐也没有向她提起过,吃完饭,肖湉湉妈妈特意跑到肖展家去询问了一下。
“姐,姐夫怎么跑去教湉湉那个班去了,他不是一只留在初三教中考班的吗?”
“哦哦哦,我忘了和你说了,因为要调过来一个新的年级主任教湉湉这个班,但是这个老师还在办理一些手续所以要迟一个月来,所以校长就让老肖先带带。”
“校长让姐夫代课?”
“对,周校长,其实吧,湉湉真的是幸运,进了这个班级,你不知道,这个班的师资肯定会是最好的,老肖和我说,本来代课随便哪个老师去都可以的,上面一定要让他去,后来才知道,周校长的女儿在这个班级里。”
“啊,原来是这样。”
“哎,周校长这个人也是难做人啊,你知道吗,他后来娶得那个老婆现在把女儿接到自己身边了,原本周校长的女儿就很反感这个后妈,现在又来了一个姐姐,周校长怕女儿逆反,特地从有个高校花重金挖了一个在心理教育界很有名的老师来引导一下,这不,老肖也算是和同学处的来的,也就先顶顶这个空缺。”
“哦,原来如此,那校长女儿叫什么名字啊。”
“亲女儿叫周可可。”
“那后娶妻子的女儿呢?”
“那孩子也是可怜的,她现在刚刚转到肖展他们年级段,你别和别人说,好像叫周芷音。”
“芷音啊,是个好名字呢。”
周芷音的原名其实叫周芷。
从小到大,她没见过她父亲。
人人都羡慕她有一个这么动听的名字,但周芷音知道“芷”这个字的美好寓意并不属于她。
“艹”与“止”联合起来表示“香味令人止步的草”。
母亲要止步,要远离她。
因此她一度极其痛恨这个名字。
母亲是一个众人口中的好女人,但对于这个本不该出生的女儿,她好像把自己所有的恶毒都统统发泄在了她身上。
母亲怀了她之后,第一反应是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不能留,绝对不能够留!这是她的耻辱。
但医生很遗憾的告诉她,胎儿发育时间过长,已经错过了打胎的时机,若是一定要打掉,大人在手术过程中有80%的死亡率。
即便是这样,周芷音的母亲也签订了手术同意书。
这个女人,是有多恨这个孩子啊。
打麻药做手术的那一刻,孩子的爷爷突然跑了进来,跪在女人面前,恳请她恳请她把孩子留下,留下吧,孩子我养,我养!孩子出生后,就和你不再有一点关系!
周芷音的母亲看着跪下的老人,原本就决堤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往下流往下流。这世间哭声太多,你不懂。
局内人不懂。
局外的人们更不懂。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把痛苦堂而皇之的摆在脸上,即使,他们看似平静,可那痛,也是一分不少的。
女人点了点头,老人退出了门。
他们彼此谁也没有看到,当大门关上的一刹那,门两头的女子和老人,都好似千疮百孔,早已,泣不成声。
女人真的想打掉这个孩子吗?
如果手术百分之百成功,她不会如此果断签订手术同意书的。
她只是想解脱罢了。
忘了那个男人,让自己的孩子也不会痛苦。
没有人知道女人究竟怎么想的。
只有星星知道吧。
爷爷知道,这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她多么像她的母亲,心思细腻;又多么像她的父亲,果断决绝。但爷爷不希望她像她的母亲,又或者,像她的父亲。
爷爷改了她的名字,在名字后多加了一个字——
音。
叫芷音吧。
音字具有多才多艺、名声好、声音婉转动听的意思,与芷字搭配寓指温婉贤惠,才貌双全,翩若惊鸿。
如果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黑洞,那么爷爷,对于周芷音来说就是唯一的光亮。温暖了整个寒冬。
然而,这个被怀着巨大怨念所生下的孩子,她的命运总是如此跌宕。
老人本就很老了,他熬不住了。
他,等不了了。
初二放暑假那天,周芷音兴高采烈拿着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单飞奔回家,家里却空无一人。
等再见到爷爷时,是在火葬场。
棺木像一个巨大的抽屉缓缓地把人推进去封存。
连带着存世的人的记忆也一起灰飞烟灭。
雨下的很大,斜斜的被风吹进了屋子,吹湿了周芷音的刘海,吹湿了她的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目送,也是最后一次离别。
这时,一个妆容精致,风姿卓越的女人走了过来。
“周芷,我是你母亲,你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周芷音抬头看着这个她梦寐以求见到的人,梦寐以求能和她一起生活的人,就这样冷冰冰的冲进了她的世界,撕裂了她的温馨。她第一次用一种卑微到极致却恶的眼睛怒视这个眼前的女人,就像想撕碎她。
“我不是周芷,我叫周芷音。”
“哦,无所谓,周芷音就周芷音吧,这是你爷爷给你留的信,你快些,雨开始下的大了,我在门口那辆黑色的车里等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芷音打开了信封满眼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没有看到女人强装的镇定,走到最后无法控制的几步踉跄。
“我家音音,展信安:
很可惜,爷爷可能会先走一步了。
音音,我已经联系了你的母亲,她答应了在我去了之后会抚养你长大成人。你不要怪她,她有她的苦衷,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音音,爷爷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你知道的,爷爷没有什么积蓄,但我真的有几句很重要的忠告,请你谨记。
修福修慧,来世更好。
大事小事,看开就好。
谁是谁非,天知就好。
天地万物,随缘就好。
说多说少,明白就好。
总而言之,知足就好。
人人都好,日日都好。
你好我好,世界更好。
爷爷我是个俗人,说不来话,希望我们音音会一直善良幸福下去,有空了记得回爷爷家帮我整理整理我的书柜,别让书本积了灰。爷爷会一直祝福你的。
落款:一直爱你的爷爷。”
周芷音全身湿透的上了那辆车,女人没有说一句,踩下油门,冲进了黑夜飞雨中。
长长的尾气牵引出一个弧度,随后消失,不见。
到了新的地方,好似是新的开始。
但新的家,没有她的位置。
虽然妈妈新嫁的这个男人待周芷音极好。
相比母亲,这个男人,反而才像她真正的父亲。
“芷音啊,欢迎来这里,以后就把这当自己家,有什么问题就找周叔叔我,我会帮你解决的。”
“芷音啊,学校周叔叔已经安排好了,是叔叔的学校,叔叔是这所学校的校长,你放心,同学们都很友好的,老师也会帮助你的。”
“芷音啊……”
周芷音觉得自己有些恍惚,如果她也有父亲的话,是不是也会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轻轻的柔柔的唤她——
芷音啊,芷音啊。
然而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这儿到底也不是自己的家。
不论是吃饭还是交谈,她永远都是局外人,两个大人真正的目光所及是那个家里的掌上明珠——周可可。
明明自己的母亲并不是周可可的亲生母亲,但是妈妈竟然能对这样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女孩这么好,无微不至的关怀。当两人闲下来时才会把剩的几乎没有的余光给向周芷音,问她,今天开心吗?
开心啊,我当然开心。
外人眼里,你们已经像恩人一样把我从犄角旮旯里救了出来,给我住的、穿的、吃的,我作为为一个被寄予恩赐的孩子,我早就应该跪下来感激的五体投地。
可是爷爷,我扪心自问,我不开心啊。
我宁愿自己一个人一辈子缩在那个角落。
我好恨,可是,我竟然不知道该去恨谁。
虽然呆在这个家里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高中住校,学校安排好了宿舍,但这种疏离感存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深深刺痛着周芷音。
都说小孩子其实什么也不懂,但很小的时候,周芷音就什么也明白了。
甚至比大人还要明白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她乖巧听话,温柔可爱,是大部分人心中的好孩子。
小孩子都喜欢装作自己很懂的样子,什么都会,但周芷音知道,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有一项技能是可以引福避祸的——
要装不懂。
嘴上说着不懂,好似被人占了便宜的样子,心里却和明镜一样锃亮,明白是非对错。因为当你跳出了对话的内圈,以一个外围人看待整件事情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没必要吧,没必要这样所有事情都斤斤计较,你的退让,看似落了下风,实际上是对方咄咄逼人后的损失。
没必要,也没有力气。
周芷音托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小小的一个人走进了横川中学巨大的校门。
当周叔叔提出要送送她时,她很果断的拒绝了。
她知道她最后肯定要自己一个人走的。
既然要一个人走。
那么,就要一个人来。
因为避免花落的结局。
就要避免花开的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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