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正是霓虹结束斗艳的时候。
程叶揉了揉太阳穴,熬夜和酒精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她走进便利店,向店员要了一杯水,冰凉的液体滑下喉管,清醒了三分。
店员结束手里的活后偷偷欣赏窗边的人。每天这么多顾客,他的目光只跟随她。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要么很早,要么很晚。
相较女人而言,她高挑,不算特别漂亮,英气偏多一些。该怎么形容呢?就像一只孤傲的丹顶鹤,一不小心对上眼就会被卷进去,进入一个奇妙的世界。
但在几天前,一件事打破了他对她的初步印象,原来她不是一只孤傲的丹顶鹤,而是一只愤怒的小鸟,瞬间她的形象变得生动而有趣。
几天前同样的夜晚,撇开星点的车辆就是冷冷清清。店员在清点完商品后,在店外的角落抽上一根烟。
远远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向这里走来,他狠狠吸上一口连忙掐掉。如往常那样,他给她做了一碗乌冬面,依旧满满的量。
她的吃相很干净,静静的没有声响。店员随手拿了一瓶饮料走上前,他就是想和她说说话。
“你好,这是你昨天落下的饮料。”
程叶疑惑地扭头看去,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脸。
店员笑看她腮帮鼓鼓可爱的模样,放下饮料说:“昨天是做活动的最后一天,买满数额就送米汁,但是你走得太匆忙,我来不及说,很抱歉。”
这位年轻店员的笑容有别于他人的职业化,过于灿烂,甚至有些刺眼。
出于礼貌,程叶急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回他一记笑容,说:“谢谢,你的记性真好。”
“不客气,你长得好看所以我记得。”店员说完觉得不妥,不安地多说一句:“我开玩笑的。”确认她没有不愉快才回到柜台。
吃饱喝足后,程叶失望地站在楼道里,她盯着电梯维修中的告示,忐忑地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将音乐的音量调至最大,一边抱怨小区的效率太慢,一边在黑暗里层层往上爬。
爬到一半,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些时大时小的怪声,楼层越高怪声越清晰。
她关掉音乐,仰着脑袋探望上头的空隙,又往上走了几层,瞬间酒气扑面而来,她皱眉的同时整个人傻掉。
只见一个赤裸着下身,大腹便便的变态男人斜躺在楼梯上嘴里哼哼唧唧的,手上做着羞耻之事。
变态男见有人来了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在醉醺醺的状态下,还能分得清眼前是男是女,竟然抓住她的裤腿让她坐下。
还未消化的食物在胃里翻腾,程叶忍住想吐的心,把手里的米汁砸了过去,顺带踹了他一脚。
变态男抓住栏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吖的敢踢老子!”
“穿上裤子,你这个恶心的老王八!”程叶骂道。
“娘们,老子打死你!”变态男想抓住她的衣领,却扑了个空。他恼怒地捡起裤子拉出皮带,狠狠地挥打过去,差点抽上她的脸。
程叶庆幸自己反应快,匆匆跑下楼,边跑边喊:“来啊!来追我啊!”
“追上你你就得给我泄火!”变态男抓起自己的裤衩,手里扬起皮带紧追着她。
程叶的步子大跑的快,迎面碰上气喘吁吁的便利店店员,她想都没想一把拉过店员的手腕,“快走!”
店员踉跄着脚步,低头看一眼紧抓着他的手。
两人一溜烟出了公寓楼,程叶直接冲进便利店的角落,拿起灭火器对店员说:“不好意思,借用一下。”说完,她提着灭火器大步走出去,看见变态男站在大路上东张西望,她将管口对准变态男大声喊:“我现在就帮你泄火!”
呲——
店员见情况不对,屏住呼吸冲入白烟滚滚中,揪住变态男人的衣领用力拖到一边。变态男浑身干粉在一边打滚,猛烈地咳嗽。
确认没有威胁后,店员这才仔细观察程叶,没发现受伤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你帮我报警,这个男的变态,猥亵狂。”程叶说道。
店员找来一根粗绳索,用蛮力将人捆起来,报了警,“你进去里面吧,我在这里等。”
程叶点点头笑着答谢,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你也住这?”
店员摇摇头。
“那你怎么在楼道里?”
店员说:“我朋友住这,我去他家拿点东西。”
程叶点点头便不问什么了。
其实并不是。
店员的眼神飘向一边。这片区最近常有警笛声,他不放心拐入了保安室,借着交情,他自行盯着监控发现楼道里躺着个醉汉,眼看程叶离得越来越近,他就冲进了楼梯间。
回忆结束,早已听腻的门铃声响起,程叶辛苦地挤出店门,店员主动上前推一把,只为换取一个笑容。
两人算有了点交集,按常理来说可以进一步攀谈,因店员嘴笨,仅限于来来回回的点头,开门,点头,开门。
程叶一进家门,呆望着客厅随处可见的灰尘和地上散落的杂志。她被吓着了,隔几天没回家竟然以为进错了家门。
这个惨状真的是她闹的吗?
她应该快速收拾屋子,擦拭附在家具上的灰尘,全神贯注地赶走藏在角落的小生物。
想象很美好,此刻的她倒在占据半个客厅的大沙发上,独自微醺。
一个人过得越久,越夸张地懒,明天明天,还有明天。
天花板悬着的老式的三瓣叶电扇在摇头晃脑地转,被酒精牵制的大脑在毫无逻辑地跳跃。想着电扇会不会带着惯性甩在她身上,将她一分为二?或是直接砸在茶几上,破碎的零件向她飞去,溅出点血花?
嗡嗡声在耳边绕着,就这样,她在无意义的被害妄想中入眠。
梦里她看见一只张开翅膀的鸟,它绕着云河飞呀飞呀,落在她的肩头,她侧脸望去,小鸟幻化成人形。
还没看清轮廓,转眼间身处机舱里,冰冷的灯光熄灭,黑暗笼罩着她,只剩窗外那片光年之外的璀璨。
眼前白光一闪,她看向身边微笑的男子,男子一身白净的衬衫,额头露了出来。
“怎么了?”男子嘴角含着疑惑的笑意。
她茫然地摇摇头,低头看着挽着对方的手。
“看镜头啊!”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她看过去,是一名摄影师。
摄影师摆动手臂指挥:“男方稍微侧点脸,对,轻轻的吻。没错,女方笑一笑!”
咔擦——
程叶睁开眼,又一次审视着梦境清醒。梦里的轮廓清晰,一张笑靥灿若星辰,温暖得令人颤怵。
她摸摸在梦里被吻的脸庞,触感真实让心头一暖,幸福感延伸出梦境。头脑一热,她拨通一个号码,大声说:“我要住你家!”
城市的另一边,天蒙蒙亮,柔雨落在探入屋内的青黄枝叶上。
手机铃声代替闹钟响起,霍景郁闭着眼听完对方无理的要求,冷声说道:“滚。”
他望着窗外荡着雾气的清晨,掀开被子,一股南方的湿冷钻入他单薄的衣衫,他习以为常地穿上棉拖鞋,完全没有畏缩地走出房间。
不知在哪瞧见一句话:如果你遇到一个能在寒冷的冬天毫无困难离开被窝的人,你可能需要畏惧。
“芭比,吃饭了。”
霍景郁敲了敲半扇墙大的鱼缸,大鱼感知到召唤,摆动它流线炮弹型的身体缓缓向他游去。
他微笑着投放几只小虾,打开照明灯,欣赏它通体鳞片反射出的迷人的红宝石光泽。等它吃饱后,关掉灯,鳞片恢复蓝紫色。
霍景郁做早餐的时候,有人敲门,敲门声很有节奏感,像是设定的暗号。他充耳不闻,慢悠悠地煎好锅里的荷包蛋,直到敲门声变得急躁凌乱他才踱步去开门。
门一开,穿着睡衣的程叶立刻提着箱子挤进来,飞快地脱掉鞋子,嘴上抱怨道:“你家的门铃能不能修好它!算了,修不修都一样。”她不敢看他的脸,生怕被赶出去,径直走向客房把门锁上。
霍景郁找到备用钥匙把门锁打开,一把揪起蒙着被子的人,“我没答应让你住在这里。”
程叶委屈地说:“我退租了,那里住不了人。”
“怎么住不了人?”
“那栋楼这么老旧,下大雨窗口还会渗水。”
“是你说老房子住起来有格调。”
“格调是一时的,太大味道了!!我没想过这么大味道啊!楼上的人一冲水,气味就从我的厕所冒出来。”程叶激动地手舞足蹈,边说边用被子把自己像卷饼一样卷起来缩在床的角落。
她的脚被他抓住往下拖,快要掉下床的时候她大声说:“而且还有变态,警察都来了!”
“怎么回事?”霍景郁站直身子问道。
程叶艰难地挪回床头,说:“那天晚上电梯坏了,我只能爬楼梯,楼梯那么黑,我勇敢的往上走,然后看见一个变态不穿裤子,还在做那恶心事,还敢抓着我!”
“然后呢?”
“然后我踢了他一脚跑下楼拿灭火器喷他,叫了警察,和警察交代清楚了就回家了。”说完她感叹道:“怎么样,我保持清醒,激发了自己的潜能。”
霍景郁点头表示赞同,“证明你有充足的防暴能力,现在可以从我家出去了。”
程叶一愣,她不是这个意思呀!“你会错意了,我是说那里很危险!你怎么没有点良心啊,要是别人早就嘘寒问暖,关怀伺候了。”
“别人在哪,我送你过去。”
“你!唉哟!”程叶欲站起来,结果迈不开腿左脚绊右脚,咚一声倒在床尾。
客厅内响起一阵用规矩而简单的音符串联起来的老式铃声。
霍景郁抓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扯,将她从被子里抖出来,他说:“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你给我老实点。”
程叶惊喜地抬头,想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不能问,一问说不定他就改口了。
在他出门后,程叶大声欢呼,雀跃地来到餐桌前把碟子里的三明治吃掉,终于不用这么寂寞一个人住了。
她很自然地打开冰箱,看着里头整齐的不能再整齐的食材,忍住弄乱它们的冲动快速拿出一瓶果汁。
第一次呆在他家超过一个小时,她悠哉地坐在阳台的摇椅上一晃一晃。舒适的同时,她观察四周的情况,全是她没有的整齐和干净。
她盯着大鱼缸,里头在优雅畅游着的是,霍景郁绝对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大鱼。
缸里的水清澈,铺满的鹅卵石也没有什么杂质,能看出主人的尽心尽力。本在游动的大鱼因为她的靠近,摆尾沉入缸底。
她无趣地喝了口果汁,重重叩响鱼缸,试图引起它的注意。
“你在做什么?”
一个不该此时出现的声音冒出来,吓得程叶差点把果汁泼出去,她转身大声喊道:“你吓死我了!”喊完她上下窜跳几下,才勉强纾解了心里的余悸。
“离芭比远点。”霍景郁命令道。
程叶不开心地嘟囔道:“一条鱼而已。”
“你说什么?”
程叶看向霍景郁,“没说什么。你还换了身衣服?”
霍景郁没有回答,扔出一块抹布命令她擦掉留在鱼缸上的额头印。
等程叶把鱼缸擦得锃亮之后,霍景郁已经换回运动服,对她说:“把你睡衣换了。”
“为什么?”
“去买家具。”
买个家具而已,程叶随便套了件长外套遮住花里胡哨的睡衣。
“买你的家具。”霍景郁补充道。
程叶不解地张大嘴巴,“我连房子都没有要家具做什么?”
“后天你就搬去我的小公寓里。”
程叶双眼一亮,急忙跑进房间。五分钟后,本是蓬头垢面的人光鲜亮丽出现在他面前,“走走走,我们出发!”
霍景郁挣开她的手调整步调,“急什么,你很忙吗?”
“买家具耶!我从来都只是看看,没体会过那种感觉,想快点去!”
霍景郁一笑,“你把钱守这么牢,真不知道你要用来做什么。”他捏着她的外套说:“晒褪色了也不肯换一件。”
“哪里有,我都是反过来晒的。你要是看不下去,我倒不介意和你共享衣橱。正好我这身高也能撑起你那些衣服。”说完,她美滋滋地笑,仿佛已经穿上了新衣。
“别想的太美了。”霍景郁不留情地戳她脑门赶走她的妄想。
“啧,会痛耶!”
“活该。”
“怼我?!”程叶抬脚踹过去,脚丫子落在他臀上的前半秒,接收到他威逼利诱的目光,让她想起此行的目的。
他可是金主爸爸啊!
程叶瞬间收回脚,重心不稳平地一摔,爬起来拍拍灰,嬉皮笑脸挽着他的手说:“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霍景郁瞟她一眼,这个麻烦精的屁股长出了条狗尾巴摆来摆去,眼里尽是真诚的讨好,让人想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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