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相安虽挂怀生死未卜的九烟,但前天酒剑客之前遣的式神也还没回来。
现在只好等待消息,那些式神有了任何信息都会带回来的。
“这么些天了该去较武堂看看裴英了。那少年孤苦无依,不知在军营过得可还好。”他喃喃道。
随后他也出了天辉阁,顺便将门带上了。
去往的地方正是城南较武堂的方向。
较武堂内,偌大的操兵场,一声接一声训练声传来。
那些黑甲兵服色统一,成一排排,一列列队形。手中无不使举着枪。
队列中一人在其中走着,时不时的用长剑抬抬其中一些黑甲兵的手肘,压压他们的枪身。或者踢踢他们的腿。纠正他们的动作。
“你,手肘高一点!”
“你手上这么没力气,是没吃饭吗?阿!”
纠正动作的时候,还时常伴随着呵斥声。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军装的青年男子,头戴同色头盔,头盔上的盔缨随操兵场上的风舞动着。
青年男子面相几分英武,眉目间隐含几分倨傲姿态。
他正在训练那些新入营的兵卒。这些有的是自愿入较武堂,有的是他强行征进来的。
不过来到这里的都是要经过特殊训练。直到训练成一个精锐的军团。
那些兵卒在这样寒冷的冬天却有汗滴从额边滑落,但青年不让他们动,他们便如同生根了的树桩立在那保持着那个姿势。
允相安到了较武堂,只在一旁看着,未出声打扰。
此刻青年将领已经察觉有人来了。
长剑回鞘,然后转身望望站在老远一旁的月白身影。眉目中难掩傲然之姿。
“你们先自行练习!我待会回来一一抽查。”青年将领朗声吩咐道。
话落,青年男子来到了允相安身前。
“太傅阿,不知太傅到此有何贵干?”青年男子问的很直接。
“于少尉,久见了!”允相安拱手致意,随后道:“实不相瞒,我是来看望前些日子到较武堂来报道的裴英。”
“裴英,裴英是谁?”青年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似乎在脑海中尽力搜索着这个名字。他正是帝都文辅于延傅的长子——于仲亭,在较武堂担任少尉之职。
随后想是半天也记不起来,干脆朝着训练场上的副尉喊了一声。
“云潮!咱们较武堂有叫裴英的吗?”
叫做云潮的副尉听到于仲亭这边喊他,便跑过来了。
“少尉什么事?”云潮一身军装,立在了于仲亭身旁,看看对面的允相安,许是离的远了些,没大听清。最后再问了一遍。
“咱们这有一个叫裴英新兵吗?”于仲亭再次说道。
“裴英……”云潮略微思索了一番,方道:“裴英,诶!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新来的。”
“我看训练场上没有他,他在哪里呢?”允相安道。
“哦!他是不在这里,而是在较武堂后院打杂。”副尉云潮说道。
“……打杂?”允相安略感一丝诧异。
随后于仲亭让副尉云潮带着允相安去了较武堂后院,那是一处烧火做饭的柴房。
后院柴房并不大,四周环境算不上好。甚至初初感觉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到处堆的是木头干柴。还有几个木桌子。一方做饭的灶台。
几个人忙里忙外的,看样子正在准备营中午饭。
而这样的环境里,有一个几分瘦弱的少年却在一个堆满很多短圆木的角落里劈着柴。
或是斧头有些松动了,不动了,裴英投斧柄。
云潮指了指那个少年,告诉允相安那就是裴英。
之后云潮走了。
允相安走上前,冬日的阳光不算暖,仿佛隔上了一层纱,总也投不进心里。连地上的影子都有些淡淡的。
“裴英。”允相安在少年身后轻声唤道。
裴英蓦然转头!手中斧头落在了地上!
“相安哥!”少年一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满是笑意,立马站了起来。
他当然高兴啦,来较武堂这么些日子。于少尉与其他新兵知道了他是帝都最低层的贫民窟来的后,基本就没几个人跟他说过话了。
入军营资格老一点的,那就更是高高在上,骄横霸道了。基本军营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际都分先来后到,甚至分家境级别的。在这里面更加体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千古一绝的道理。
就算你内力底子不好,只要你使些钱,总是能到挑一些好差事。打杂的事儿就轮不到了。甚至有钱还有通融通融买个领队当当。
裴英从天枢阁带来的金叶为了进到军营,也花去了不少。因为他们贫民窟的人在帝都贵族以及很多人眼里算不得人的。只会被多数人看是个想到营中混军粮的而已。
因为帝都中,人人都知道贫民窟的人穷得紧,很多连饭都吃不起更没有银钱请先生,基本都是最最低等的人,很多人都怕他身上有隐藏的疾病。因为他出生的那个地方,环境的确很破败不堪。贫困交加,随时饿死,病死的大有人在,无人问津。
帝都的阶级观念从来就很明显,没有那位世家公子,愿意跟他这种所谓贫民窟的贱民说上一句话,每个人都很世态。
裴英这段时间甚至心底自我安慰,只要他努力一定可以的。
不过他得承认恐怕也只有眼前貌若谪仙温润如玉的男子才愿意来看望自己了。或者还有烟姐姐。
“裴英……你。”允相安一笑,顿了顿只问道:“可还习惯?”
“习惯呢!相安哥!这也是种锻炼,增强体魄。”裴英擦擦额角的汗渍,说话间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牙。
就算感觉不怎么好,他也不能说,不能再带给相安哥太多麻烦了。
允相安亦笑,有些事,不必多说,了然于心,但他的笑总是暖若春风。
这样的笑晃得冬里的阳光有些逊色,晃得他额间覆着的软玉额饰也失去几分光泽。
两人找了处空花台坐下,随便聊了聊军营的生活。
裴英身在苦中不觉苦,他说军营里睡的床铺好,吃的伙食也比他小时候在贫民窟吃的强上千万倍。贫民窟,吃剩菜剩饭,没有就吃些野菜野果裹裹腹,偶尔运气好,还可以挖一两个番薯烤来吃。最后他说,他还是最怀念烟姐姐的那顿烤鸭。是他吃的最安心,最开心的一次。
仿佛意识到说漏了嘴,而后摸摸头改口道:“是没入较武堂之前吃的最好的一次。”
“我明白。”允相安道。
最后饭厨子催促着裴英添柴火,两人方才道别。
“裴英,且莫轻言放弃心中的理想。”在临别之前,允相安拍拍少年的肩膀。
“……”裴英看着拍在肩头上修长而干净的手,仿佛那不是手,而是灌入身体的一种力量。
不要轻易放弃理想……不要轻易放弃理想。
这句话响在耳畔,印在了心上。
这个世界上,他本来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奶奶是孤独的。但却有了丝曙光。让他这个帝都最卑贱的贫民也有了向往、憧憬。
“嗯!”裴英郑重点头。
“去吧。”允相安收回手。
裴英急急跑了过去。
允相安之后也转身离开了后院。
饭厨子见那穿着考究,气质不凡的人走后,再无顾忌,直接对着裴英破口大骂起来。
“你是不是不想混了!”这是一句陈述句语气,而非反问句的语气。
“……对不起,刚刚……那是……”裴英正待要解释。
“解释什么?我说你阿,一个贫民窟的卑贱之民,身无所长,进得了较武堂就应该给祖上上香了。可别以为进了这里就可以在这儿想白吃白喝了!懂了吗?阿?”那饭厨子狠狠地把裴英教训了一顿,接着给了裴英一个白眼,一副我就是要欺负剥削你的姿态神情,说道:“而且,今天没你的饭!”
“为什么?!”裴英十分不解。
“因为我心情不好,因为饭堂我说了算?行不行?”饭厨子用眼角余光斜瞥了眼裴英,几分鄙夷,毫不客气的说道。
“……”裴英有些怒意,墨玉般的眸子看着对方,毕竟是少年。这样莫名其妙的刁难一点也不气是假的。
“哟呵!这什么表情?难不成你偷了懒,我作为一个仓房总管,还说不得你两句了?或者想给那位公子告状?低阶贱民一个,还逆天了不成。晚上也不许吃了!”几分肥胖的仓房总管十分势利以及傲慢。
“……我,我没有。”裴英心里是纠结的。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要是想晚上吃饭,就去后山把水挑回来,再把那些没劈完的柴给我劈好了。”仓房总管说完冷哼一声便走开了。
说实话,这仓房总管上午受了上头的气,说是饭菜十分不合口味,一气之下扣除了他半个月的俸禄,这气向同级发自然伤和气,向军爷发,又不敢,正愁没处发呢,所谓柿子挑软的捏就是这个道理,裴英贫民窟出生,年纪又小些,正是一个可以出气又能随意捏捏的软柿子。
这怪谁,怪出身不好,没靠山,没银钱咯。
仓房总管撇撇嘴,神色是出了气后的畅快。这样子他被扣的俸银也可以以这个理由从中克扣一些下来了。真是爽啊。一箭双雕。应该是一箭三雕。下午的活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裴英自然不知道仓房总管这些小九九,只有听从安排。去后山挑水,挑完水,又回来劈柴。
只是他中午没饭吃,又干了很多活儿,累的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等来了晚上,干完各种杂活后,又只剩了吃剩了的残羹冷饭。还有半块军兵吃剩了窝头。
在寒冷的冬天,窝头变得更硬了几分。
裴英就着院落的月光啃着窝头。夜晚风过,手都冻的通红。只是他还不能回屋子里睡觉。看着他脚边的木头,还有仓房总管留给他的碗……
军营可不比一般的地方,人是很多的。因此需要的柴与粮食也是不少。
他只好赶紧吃下又硬又干的窝头。虽然有点儿噎,但看看桌上剩的那些残羹。里面偶尔还夹带一些嚼碎落在了里头米渣,说起来是残羹,其实也就垫碗底的一点汤水,最后他只得摸摸未饱的肚子,无奈摇摇头。
把那些碗筷收拾到一个大木桶里,准备洗刷碗筷。他想着快点儿做完,再把那边一些柴劈好他就可以睡上一觉了。明天大概鸡鸣第一声就得起床了。
其实,他过得不好……受气也不止一两次了。被刁难也很多次了,被罚也不止一两次了。
只是他看着朦胧的明月,想起相安哥说的不要轻易放弃。他就抿嘴一笑。还有什么苦是他没有吃过的呢?
“裴英。你能行的!不可以让奶奶、烟姐姐还有相安哥失望!”裴英喃喃,周围回应他的只有风拂过的声音,以及他孤零零有些瘦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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