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大不大,倒有四个校门,东西南北各一,出去分别对应了四条不同的街道。出东门是一片生活区,沿着海丰路往前走几分钟有个小市场,每天的早市夜市就沿路而兴,叫卖着新鲜的水果,鲜活的鱼虾,路两旁的糕点店和小餐馆时不时飘出一阵诱人的气息,公交车载着满满的人在这里缓缓的蠕动,窗外的香味幽幽飘过窗子,上学放学的小学生们忍不住吞口水。苏七觉得这是滨大周围最有“烟火气”的地方。
出南门需要上个坡,然后沿着曲曲折折的石板路一直向前,走到尽头快看不到路的时候往左一转,峰回路转,经过两边种满鸡冠花的一小段下坡路,横穿过海滨路,海边就到了。
滨城最文艺的街当属滨大西门外的春海路,春海路的牌子就在滨大校门对面挂着,滨城的音乐厅、美术馆都座落在这里,其间散布着几家咖啡馆,独门独院,门前用粉笔在小黑板上写了今天的特色咖啡,或者类似阳光很好今日歇业的话,让很多来旅游的人以为这就是滨城的情调了。唯独出了北门,走路的话没几步就要上一架二三百米的水泥吊桥,吊桥两侧和顶部都用钢化玻璃封住了,站在桥上看桥下四通八达的立交和熙熙攘攘的车流,苏七想,不管愿不愿意,早晚有一天,自己也要融进去,成为滚滚红尘中的一粒尘埃。
作为滨城最靠海的一所大学,滨大的宿舍楼是可以直接看到海边的,就冲这“海景房”的称号也对得起每年交的住宿费了,但看海也只限于冬天最冷的时候,倒不是因为滨大里百年老树的遮挡,而是其他时候海边的游人像下饺子一样密密麻麻堆在海水浴场旁,走一波又来一波,根本不给滨大的学生们眼神留下余地。当然,往那儿看的很多人也不是冲着地面看过去的。
比如林雪晴,从本省内地考到这所学校来,很多高中老师同学都不理解她的做法,按他们的想法,她怎么也要去一所北京或者上海的重点高校,虽然滨大的录取分数也很高,虽然也是这部那委划定的重点大学,但他们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她不选择更高的起点。只有她在工厂当工人的爸妈理解她,知道她从小生活在这乌烟瘴气的城市,想去一个干净的地方,想去一所能看海的大学,所以当她经常在窗口往远处看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只有海,只有浪,没有人。
陈雪娇则不然。她爸原来在市卫生局,最近刚办了内退,她妈比她爸小四五岁,是隔壁“滨大附中”的语文老师,陈雪娇看海的时候,一只耳朵响起的是他爸“这海这么脏,都是被外地人搞的”的抱怨,一只耳朵响起的是她妈“缺乏教养,素质太低”的判定,所以怎么也不能像林雪晴那样安静的看海,总是看了没一会儿,就唉声叹气的走开了。
苏七偶尔也会盯着大海看一会,这一般是在他浇完花或者喂完仓鼠以后的几分钟,有时候看一会便朝赤裸上身窝在上铺打游戏的良子喊话:“看,穿红色比基尼那个身材怎么样?”良子揉揉眼睛,把头伸到窗户边:“哪个?”苏七说:“往左边看,”良子:“没有啊”。苏七朝窗户外大声咳嗽两声,楼下路过的几个人马上抬起头来看向他,裸着上身的良子赶紧把头缩回来,瞪苏七一眼,又投入虚拟的战斗。
苏七和良子在同一所高中毕业,苏七在高中见过良子的父母,知道他爸在外打工,他妈在家种地。但良子却从来没见过苏七的父母,大一刚来的时候良子的爸妈来送良子,苏七却是一个人一个背包一个旅行箱就到了学校。良子曾经问过苏七为什么父母不来送下,苏七说,做小买卖,走不开。
徐谨很少看海,他只看书。
当林雪晴再次捧起那束满天星放到鼻子底下嗅的时候,陈雪娇说,“你觉得是送给谁的?”
林雪晴说:“应该不是送给你的,送你的都是玫瑰,还会有个卡片什么的”。
陈雪娇朝她翻白眼道,“去你的,看上我的都是俗人是吧”。
林雪晴说,“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啊”。
雯雯扶了扶金色眼镜框,“你们无不无聊,整天男男女女的,就不能想点别的事啊。”
糖糖说,“雯子,可能是送你的哦。”
雯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花,摇摇头。
春瑶说:“送给雯雯的会是书吧,我看上学期雯雯没少打开带着精美包装的书哦。”
雯雯想说是网上卖家包装的太好,却欲言又止,现在能带给她一丝宽慰的竟是这些误会,她想想就有些难受,女学霸孤芳自赏的落寞,终究败给了一群“胸无大志”的少女。
林雪晴把花朝桌上一放,“管他呢,送个花都不敢署名,一看也不是什么好汉,就当是我们自己买的吧,”说着就去把一个空杯子刷了两遍,拿剪刀剪掉一截花枝,把花插在了水杯里。
就在林雪晴把插好花的水杯放到窗台上的时候,楼下一个瘦高的身影悠哉悠哉的朝对面的大一女生宿舍楼晃去,两只手里各提着一大束满天星。
是苏七。
林雪晴趴在窗户上盯着把花放在角落的的苏七,拿着一小束等在门前,大概过了一分钟,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睡衣的女生走了出来,走到苏七跟前还侧着头抚了一把头发。苏七把花交给她,她转身离去。苏七去角落里又取出一小束,过了几分钟,又下来一个女生,超短裙下边白白的大长腿甚是惹眼,苏七倒没有盯着腿看,寒暄了两句把花送了出去。
遍地撒网也不用这么撒吧?藏着掖着送给不同的人不怕被发现?林雪晴不知道自己生的哪门子气,刚才还想着送花的还有些品味,哪怕是送给陈雪娇的,也觉得至少比之前那些给她送玫瑰的要雅一些,现在看来,花,就是花。
其实陈雪娇也在想,会是谁给自己送了这么一束花。她如此肯定这花是送给自己的,是因为这个寝室里除了她和春瑶,其他人从来没有收到过花,而春瑶的花,是她男朋友在刚追求她的时候送的唯一一束,至那以后,别说送花,连春瑶他都没送到楼下来过。
所以当这束花摆在阳台上的时候,陈雪娇已经下了决定,不管送花的是谁,只要长得还过的去,都要给他一个机会。
“我知道这是谁送的了”,林雪晴回过头来神秘的对大家说。陈雪娇看着她不说话,雯雯翻了一页书,眼神在书的页码处冻住,耳朵却是竖起来朝着这边等待着,春瑶头也不回地忙自己的事情。糖糖忍不住问,“谁送的?”
林雪晴的眼睛滴溜溜在其他几个人身上转了一遍,最后在陈雪娇身上停下:“过来,我告诉你。”
陈雪娇走过来,林雪晴趴在她耳朵上说,“苏七,送给你的。”
陈雪娇半信半疑:“你怎么知道的?”
林雪晴故作神秘的说,“我就是知道,你不信吗?”
陈雪娇露出狡猾的表情,朝林雪晴伸出两只手,“你说不说,不说我帮你挠挠痒痒啊”。
还没下手林雪晴已经笑起来了,“别过来,我说我说,你看那里”,她指指对面女生寝室楼下。
连个人影也没有。
此时最后下来的甄甄早就按苏七说的,接过了他自己种的花,把它们分给了几个那天来参加末日迎新会的大一同学。
群里甄甄是和苏七最早认识的大一新生,从打招呼到无话不聊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话不投机半句多,能这么聊的来一是有相同的兴趣,二是彼此都特别坦诚毫无顾忌甚至毫无保留,但红颜也好知己也罢,他们的关系最多也就发展到了这里,太熟悉的人没法做情人,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陈雪娇对林雪晴说:“我看你是要上房揭瓦了”,说着就舞着双手朝林雪晴走过来。
林雪晴朝楼下看了一眼,怎么刚才还在的两个人消失的这么快,不过眼前由不得她犹豫,她马上对陈雪娇说,“真的,我跟你打赌,不信你问他”。
陈雪娇不理她说的话,离她越来越近,马上要碰到的时候,两手朝她肋骨一伸,林雪晴一边惨笑,一边拿胳膊肘护住自己,身子朝后一退,正好碰到了窗户沿上插着花的杯子。
“咻——”
她们以为接下来听到的该是哗啦杯子碎掉的声音,不想听到的却是一声——“啊”,尖锐高亢,又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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