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尔!你怎么了!”
仗尔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淡粉色的壁纸上描摹着淡雅的薰衣草,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阳光从房间里大大的落地窗倾洒进来,照得地板闪亮亮的。
怎么回事,是晕倒了吗?大概吧。仗尔揉了揉自己的头,还是有点疼。
那句呼喊是自己推开齐家大门后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再醒来就是现在了,她不禁莞尔一笑,韩剧里那些晕倒的狗血剧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可把自己抱回房间的不是尚文尘,若是尚文尘......
仗尔,搞什么,他都有女朋友了。
仗尔摇了摇仍旧疼痛的头,回头扫到了自己桌上放的一束紫色鸢尾花。花瓣柔软娇嫩,看样子应该是刚拿来不久。
她皱了皱眉,难道,程藜回来了?
顾不上还有些晕眩的头,她急忙穿上拖鞋。
仗尔的房间在二楼,她开开房门就能一眼望到一楼大厅。
程藜正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咖啡和齐然聊天。他穿着白色的高领针织毛衣,轻薄贴身的米色西裤,随性地翘着二郎腿,笑得温暖从容。
仗尔的嘴角,不禁弯起一个弧度,这么多年,齐然,尚文尘,姜笙,甚至自己,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始终如一的,似乎只有程藜。
也只有程藜,至今让自己无法看透。
程家与仗尔、齐然的母家渊源甚深,从爷爷辈开始,便是世交,程藜的父亲又是姨父的生意合作伙伴,程藜和齐然自幼相识,仗尔虽是十岁来到齐家,却早在七岁时就在齐然的生日派对上认识了程藜。
仗尔至今记得那天,某年10月21日,表面是齐然的生日派对,其实来的大人们多是和仗尔姨父生意上有着利害关系的。
姨父包下了一座酒店,大人们都在一楼的大厅里客套寒暄,齐然则带着几个喜欢胡闹的小孩到酒店外面玩去了。
仗尔的妈妈来了酒店不久后就身体不适了,姨妈已经安排车送妈妈去医院了,妈妈走前特意叮嘱仗尔在酒店和齐然哥哥好好玩。
“妈妈我陪你去吧,我和其他的孩子们都不熟,他们欺负我怎么办?”
“仗尔,妈妈没事,医院那地方细菌多,你乖乖留在这啊,齐然哥哥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不参加他的生日呢?乖,等宴会结束,姨妈会送你回去的。”
仗尔心情很不好,妈妈最近总是不舒服......齐然哥哥喜欢我个P......他就喜欢和那帮孩子打打闹闹当孩子王......仗尔十分郁闷,在酒店里瞎溜达,直到遛到了顶层。
在走廊尽头,传出来了一阵阵好听的钢琴声,是她喜欢的天鹅湖,说来奇怪,她虽不通音律,却自小便对会弹钢琴的人有与生俱来的好感。她不禁走到那房间门口。房门只开了一条缝,仗尔蹲下来,用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往里偷看,一个装着燕尾服的小男孩正坐在一架白色钢琴前,稚嫩的脸上有着超越这个年纪的稳重成熟,阳光刚巧洒在琴键上,她看清男孩纤长的手,弹奏动作十分流利。
“谁呀?”男孩意识到有人偷看,立马跳下来。
仗尔慌张地左顾右看了一下,完了,这走廊太长,现在跑了定然会被抓住......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门。
“你好,我是何仗尔,齐然的表妹。”
程藜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女孩吓了一跳,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比她年纪大,立马说话都有了底气。
“你......在这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
“听你弹琴呀......哥哥,你弹琴真好听......长得也好看。”仗尔把头一歪,坏坏地笑了。
小程藜被小仗尔说得脸都红了,急急忙忙往外走。
“哥哥,你叫什么啊?”
“程藜......”男孩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只给仗尔留下一声姓名。
这是何仗尔唯一一次看到这样张皇失措的程藜。
“程藜......”后来,姨妈来接她回去,仗尔还记得小小的自己,晕红了脸,在副驾驶位上向姨妈打听这个男孩。
“姨妈,我喜欢他,他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她尽量模仿者大人的语气,诉说自己对一个男孩最纯真的爱慕,而姨妈则不断感叹自己姐姐给孩子看了太多偶像剧,这么早熟。
其实一个人的气质不会变化太大的,小时候的程藜,就浑身透露着优雅高贵,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忧郁,和其他的小孩子不太一样。
“程藜哥哥,你回来了。”仗尔从回忆中跳脱出来,兴奋地叫着她的王子。
程藜温柔地笑起来,关切而疏离。
齐然看着两个人清了清嗓子,“丫头,你程藜哥哥给你带鸢尾花了,我已经让赵姨放你房间里了。”
“看见了,程藜哥哥比我亲哥哥对我还好,每次来都给我带鸢尾花。”
程藜恍然,他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少女,想起十岁的她在齐家后花园哭的歇斯底里的样子,让十二岁的自己手足无措。
“仗尔妹妹你别哭了,你妈妈在天堂会过的很幸福的,真的。”
“仗尔妹妹,这个给你。”他摘下了自己衬衫上的鸢尾花胸针。
“我妈妈和我说,鸢尾花高洁美丽,被称作天堂之花,你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你在天堂的妈妈。”
自己的父亲在商业的生意风生水起,自己从小就看过了太多世间的阿谀奉承,人情凉薄。
人世间的悲欢本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他常常觉得,鲁迅先生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但这个女孩子,外表的炽热纯真,不为人知的委屈隐忍,深深击打着他原本冰封的心,他对这个女孩的感情微妙又复杂,这10年来,他每每见到仗尔这张活泼乐观的脸,心里涌起的不仅仅有同情和羡慕,竟然还有一丝恼怒,这让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不管是17年前的那场交通事故,熊熊燃烧的大火,程璃妹妹歇斯底里的喊叫,母亲在轿车里流下的绝望的眼泪......还是2年前父亲执意要自己娶何仗尔而迫使段珊远赴澳大利亚......
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同样不幸的两个人,一个在温馨的家庭里长成温暖的少女,一个却不得不背负起道德伦理的责任而不能爱自己所爱。
自己这次来,是带着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探探齐家的意思,自己的父母亲为了生意上的强强联合,何仗尔进程家的门是注定的了,即使他只把仗尔当妹妹,却不可忤逆。
何仗尔虽自小失了母亲,却被齐家夫妇视为掌上明珠,况且,仗尔的父亲何先生这两年在美国的事业也有了起色,若得联姻,父亲怕是乐开花了吧。
程藜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他身为程家的儿子该做的。
“她从初中以后就没谈过恋爱了,不是我多事,她当时那样确实挺吓人的,我就去打听了一圈,那男孩好像叫尚文尘。”齐然拍了拍程藜的肩。
程藜抬头看了一眼回到自己卧室去安顿鸢尾花的仗尔。
“我们和她一起长大,你最该清楚她的性格。”
“你是说她还喜欢那个渣男?我这妹妹就这么死心眼?”
“齐然,是不是渣男我们没有权力评价,那是她自己的事。”
“程藜,你到底是不是想娶我妹妹,或许你这人天生就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但我真的看不见你的诚意,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喜欢她什么?”
程藜盯着远方,没有再说话。
仗尔坐在房间里,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温柔地摸了摸鸢尾花的花瓣。姨父姨妈还有齐然,他们都以为程藜喜欢自己,也都知道10岁以前,她视程藜为初恋,他们的结合仿佛是天作之合,程藜有样貌有家世,怎么着都是一段好姻缘。
但是真的如此吗?齐然以为她不接受程藜是因为无法忘记尚文尘,但她知道,即使人生里没有一个尚文尘,她和程藜也绝非良配。
程藜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像在看另一个人,他的眼神悲喜交加,有好多故事。
她记得两年前,自己以为这辈子与尚文尘再无缘分,想要尝试接受程藜时,在程藜的书里看到了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女子眉眼清秀,与程藜甚是般配,可惜,程藜不愿意讲,加之后来仗尔从未见过那个女孩子,这桩事只得不了了之。
她知道,程藜对她好,却也只是好而已。
仗尔喜欢听琴,却从不懂琴,只是听个热闹。有个词叫对牛弹琴,说的就好似程藜和自己。
程藜好像是一个牧牛的王子,仗尔就是他豢养的那只小牛,王子从来不让牛自由奔跑,他总想用他的方式去关心这只小牛,带她去王子喜欢的地方遛弯,给她吃自以为有营养的草料,为她弹最最动人的乐章。他就是这样,自以为懂她,为她规划好了全部人生,生怕她一步行差踏错。仗尔没有想明白,程藜是程家独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的人生,某种意义上是残缺又孤独的。为什么他总是一副很懂自己的样子,还不断用自己自以为是的了解,去给自己人生建议呢?况且,她只是一只不懂琴音的小牛,她不知道王子的故事,不了解王子的忧郁来自何处。最可悲的是,她心里最清楚,王子养她,却不爱她。她不是没有过想要去了解,但王子避而不谈。
她找了个玻璃花瓶,弄了些水,将鸢尾花插了进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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