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遇安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处在震惊至极的状态无法自拔。
她刚才又去敲了好半天母亲的房门,可蒋秀敏根本不理她,只是重复着让她去写作业,写考卷,可是……
那些话,她并不陌生,十一年前,还有更早的时候,她一遍又一遍听过的次数早已数不清楚,不仅仅是她,还有弟弟遇哲。
在那个年代父母对于子女的教育,跟不上时代更新的节奏,很多家长到了孩子初高中时期就已经对辅导孩子无能为力,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孩子们泡在题海里,在辅导班里挑灯夜战。
但这么激烈的态度和方式,只有那一天,2008年4月1号。
宋遇安开始怀疑,母亲的精神状况,她不知是不是如自己所想,她想寻求帮助,对,从容……
她想找从容。
宋遇安几乎是跑着进书房里,没有手机只能用电脑和外界联系,她打开电脑登上自己的QQ,却发现从容的QQ头像是灰色的。
对了,关忻说从容出差了,他根本不在西安!
还可以找谁帮忙?她方寸大乱,又想到翟弘,可是没有手机,她根本联络不上他!
宋遇哲去了哪?
她迫切得想要见到‘弟弟’,想要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更想要他拿回自己的手机!
就在这种紧张、焦虑、惊慌无措中等待了无比漫长的三个小时。
宋遇安听到门锁再次被拧动的声音时,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门口。
‘宋遇哲’穿着黑色的帽衫和运动裤,怀里抱着一个篮球,满身大汗得走进来,他抬起头看过来,“姐,你干嘛?”
那个模样,说话的样子,甚至怀里抱着的篮球的动作,跟十一年前的宋遇哲一模一样。
宋遇安突然哑了声音:“遇哲,你又怎么惹妈生气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牵引绳,带着她和眼前的画面,四周的一切,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宋遇哲’眼底瞬间凝起阴沉的浓雾,“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就只能惹妈生气?”
宋遇安张了张嘴,脑子里还一片空白着,嘴巴已经不受控制得发出声音。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我?我可是爸妈的骄傲,只有你,让爸妈丢脸!”
‘宋遇哲’拉下脸来,脸色沉得有些吓人,眼神中带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冷冽和压迫。
他突然抬起手,发狠似的把手里的篮球砸出去。
那一瞬间,惊得整个屋子里空气都紧张了。
像是狂奔后的猎豹喘息着的‘宋遇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卧室门‘嘭’一声被重重撞在墙上,紧跟着,蒋秀敏冲了出来。
“你还知道回来!”她厉声质问。
‘宋遇哲’一把推开‘挡路’的宋遇安,大跨步冲进去。
“我又怎么了!你说清楚,还有你,宋遇安!”他扭头,狠狠瞪过来,“你给我听清楚,我什么也没干!你们别有事没事就冤枉我!”
咚咚,咚咚。
宋遇安甚至能感觉到这一刻自己强烈如风暴般的心跳,错乱,疯狂。
她的眼前,所有画面都在重影里跳跃着,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从脚底蔓延全身,她费尽全力只能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
蒋秀敏脸色铁青,头发有些凌乱,她身上甚至穿着的就是十一年前的那条裙子,青灰色的绵绸长裙,腰间系带,前襟有一排白色的贝母小扣,如记忆里稳稳重合。
“宋遇哲!”她大喊起来,“你在学校做了什么,还需要我说出来吗!我和你爸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还上什么学!还念什么书,你就是地痞流氓!就是个没教养的东西!”
“我没教养?”‘宋遇哲’不怒反笑,低垂的眼眸里透着阴鸷的冷光,“那不还是拜你们所赐?”
“你!”
蒋秀敏气得踉跄后退,一只手捂着胸口,脸色唰得惨白。
宋遇安这才大惊失色得冲过去,搀扶着母亲,向‘弟弟’哭喊起来,“你道个歉不就行了!非得把妈气出病来才安心是吧!”
“关你什么事!”
‘宋遇哲’冷哼一声,“我不需要你在这儿装好姐姐,回你的房间做题去啊,那些题目可比我重要多了!”
“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蒋秀敏喘息着,声音颤抖着,热泪在脸上滚落,“宋遇哲,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太让人讨厌了!从小到大,哪一点比得上你姐姐!”
‘宋遇哲’缓缓抬起眼,眼瞳里只剩下冷漠和挑衅,“讨厌?我做的讨厌的事情多了去了,在你们面前这算什么?你们不是听说了吗?我在学校里作弊被老师发现,抢同学的钱被告状,对了,我还在女厕所偷偷录像……”
“别说了!”蒋秀敏怒吼,转身抓起沙发上的抱枕一个接着一个砸过去,“你个没教养的!我们宋家没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给我滚!!!”
‘宋遇哲’冷笑一声,转过身,头也没回得冲出门去。
蒋秀敏看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门,终于无力得瘫坐在地上,她嚎啕大哭,像是积压了好多的委屈,哭到喘不上气。
宋遇安蹲在她旁边,替她拍背顺气,一个字也不敢说,她也在哭,小声的,偷偷的哭着。
“安安啊,你可千万别被你弟弟影响了,爸妈的指望都在你身上,你一定要考个好大学,给我们争口气啊!”
蒋秀敏断断续续说着。
宋遇安慌忙点头,“妈,我知道,我一定好好考,您别担心,我不会辜负您和爸的期望……”
……
回到房间,宋遇安趴在梳妆台上又狠狠哭了一场,她被吓坏了,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和遇哲之间爆发过这样的争吵,弟弟还跑出去了,他会去哪?
宋遇安哭着哭着,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在梦里,她仿佛回到了儿时的那个房间,书桌上堆着高高的书册和试卷,一盏台灯明晃晃得照在她头顶。
那时,她家就住在一楼,宋遇安坐在房间里一边哭一边写作业,写到很晚很晚,父母一直在外面说话,可隔着房门又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宋遇安很担心弟弟,可是她不敢出去找他,只有家里的那扇门不断打开又关上,一整个晚上反反复复,好像一直有人在出入个不停。
不知到了几点,宋遇安才听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发出‘叩’的一声闷响。
她擦了擦有些干涩的眼睛,走过去拉开窗帘查看,就看到趴在窗户边的宋遇哲。
老式居民楼里,路灯光源很淡,宋遇哲就像是一只流浪的小野猫,整个身子藏在夜色里,唯独那双漆黑的眼睛,幽深得吓人。
“姐……”他喊她,声音哑得像是滚了把热砂。
宋遇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门,然后才靠过去跟弟弟说话。
“宋遇哲,你跑哪儿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回来!”
“姐,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信吗?”宋遇哲问。
他有一双和宋遇安极为相似的眼睛,眸子沉静而深邃,只有在非常认真的时候才会凝出光亮来,仿佛能直直探入人的心里去。
宋遇安视线躲开,手指捏着老式窗框上的铁钩,嗫嚅着道:“老师们都说……就是你做的,你再撒谎,就是你的不对了。”
“姐,你也不信我吗?”宋遇哲执拗似的追问。
宋遇安咬咬唇,道:“你先回来吧,作业都做完了吗?我下个礼拜就要一模考了,还有三张卷子没写,你别耽误我时间。”
宋遇哲就不说话了,眼神里的光压下来,冷冷的,毫无温度的扯了一下嘴角,“姐,那你慢慢写吧,我走了。”
“你去哪?”宋遇安抬起头看过去。
宋遇哲已经转过身,没回头,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去没有你和爸妈的地方。”
宋遇安以为,他只是说气话,她以为弟弟随便溜达一会儿就会回来,她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遇哲说的那个地方。
后来……
宋遇安猛然惊醒,几乎是从座位上腾地一下站起来。
“遇哲!”
她下意识得冲出房间。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光线也没有,没有人,母亲不在,父亲也不再,只有她的房间里那一站微弱的壁灯散发着暖橙色的光晕,让那个原本温馨的房间像是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要吞噬掉她。
她慌乱得冲向门口,抓起玄关上的一把零钱,甚至来不及换鞋,就往门外跑去,下了楼,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方向,一个画面。
十一年前的宋家。
……
宋遇安坐车到了城南的一个小区。
这附近已经被改建得差不多了,唯有那个小区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老样子,里面沿路生长的树都比旁边新小区的茂盛不少,出租车就停在小区门口,宋遇安手里捏着的那把领钱都被汗濡湿了,她一把塞到司机手里,头也不回得冲下车。
她还记得宋遇哲跟她说得那些话,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要去告诉弟弟,姐姐相信他。
来到曾经住过的那栋小楼,那扇窗户前,宋遇安看着依稀与儿时记忆重合的场景,同样的灌木丛,同样的窗台和窗帘……
她找不到宋遇哲。
“遇哲,你在哪?”宋遇安哽咽着呢喃。
“宋遇哲!”
她大喊,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压得她难以喘息,又像是急不可待得要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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