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2月29号，距离元旦节还有三天，而学校却早已放了假。莫小可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到了家。这栋经过翻修后的小洋楼，终于变得有模有样起来，墙外的青苔已经被铲掉，而那蜿蜒的裂缝也被新鲜的白色油漆所掩盖。
屋内也变得更加规整，父母买了一些平常生活要用的家电与家具，曾经无法落脚的地方现在已经变得一尘不染，并且墙上也贴上了壁画，看起来也有了些家的样子。
莫小可回到了之前父母为自己安排的一所房间，虽然里面没有了莫小可曾经最爱的那些贴纸与玩具，篮球健身棒、等各种珍藏的小物件，但还是拥有一张整洁的床与一张崭新的桌子的。尽管房间很简陋，但对于莫小可来说，这都无所谓了，总之在哪里只要有一家人就很满足了。
莫小可的弟弟妹妹在这里被送到了一处全托的寄宿学校，平日里并不经常回家，只有月底或每逢节假日或者逢年过节才能够回来。母亲有些于心不忍，但父亲却无可奈何，毕竟让孩子们多与同学接触总比在这阴冷偏僻的房子里要好的多。
因此，莫小可好不容易才再次见到了弟弟妹妹。弟弟、妹妹正忙着帮母亲洗菜做饭，而莫小可却对此并不感兴趣，而是独自待在房间里愣神。父亲一向是最睿智的，他从莫小可一进门，便撇见了他眼中浓浓的失落与颓废之情。
但他并没有直接叫住莫小可，反而是在一旁推测着他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哭丧着脸。父亲斟酌了很久，漫不经心的打开了莫小可房间的门，轻轻咳了两声，说道:“小可啊，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莫小可顺着推门声张望了一下，发现了是父亲刻意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挺好的。”
父亲见莫小可正平躺在床上，双手拖着脑袋，双眼上扬，似看似不看的盯着天花板，一副平淡的样子，慢慢的靠近了点。他来到了莫小可的床边，继续问道:“小可，那最近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啊！”
小可侧过身去，眼神无神的望着床下，故意不让父亲看见他的平淡的回复道:“还能发生什么事，无非就是上上课，看看书，其他时间都是在宿舍里。”
父亲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带着一丝柔和的语气说道:“这样啊，小可啊，你也不要嫌父亲烦，父亲没上过大学，也不知道大学里面都干啥，这不问问你吗。”小可自然不会嫌父亲烦，他有些无奈的说道:“怎么会？”“你问就问好喽，我又不会说什么。”
父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坐在了床的一角，把手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说道:“哎呀，大学生好啊，有知识有文化，以后就上上个班，当个职员也比现在干这体力活强的多。”
莫小可却并不这么想，他坐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爸，我感觉我们大学刚刚毕业的师哥师姐们一个月工资还不够生活费的呢，要不我不上了吧？”父亲伴装严肃的瞪了莫小可一眼，说道:“别瞎说，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咋还说不上就不上了呢？”
莫小可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不想上就是不想上了，我想要挣钱。”父亲看了看此时表情有些沮丧的莫小可，劝到:“学好了知识有了文化，才能赚钱，像我们这些没文化的都是在赚辛苦钱。”“你难道想这样吗？”
莫小可看了看一身工作服的父亲，瘦小的身体外面像是裹上了两层灰一般，灰色的是水泥，白色的是墙漆，黑色的是灰尘，一股脑的全部沾染在裤子上。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要赚钱，我不怕苦。”
父亲无奈而又欣慰的看着莫小可说道:“儿子，这世界上啊，能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爸相信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读书，将来有学问一定没学问的人走的远。”
莫小可不曾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有内涵的话，他甚至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只上过小学的人的口中。不过他很感动的看着父亲回复道:“爸，我知道了。”
莫小可的父亲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笑，便扭头出去了。他临走前对莫小可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咱爷俩商量商量，缺钱了跟爸说，你放心爸永远不会倒下。”
尽管父亲的话很土，但却让莫小可充满力量，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有两个，其中一个便是有一个无条件爱你支持你的人。莫小可看着父亲的身影渐行渐远，像一座大山一样，略微佝偻的身躯却仿佛能扛得起千斤重。
莫小可在父亲走远后关上了门，他爆了一句粗口:“码的，我再这么颓废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莫小可，你还要颓到什么时候？”“给我起来！”刹那间，莫小可感觉一股久违的信心满满的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他一下子弹坐了起来，又一头埋在书海里，准备着各种有用的信息，用力完成软件的制作。转眼间，天色已晚，莫小可看着窗外暗淡的天空像是被笼罩了一层黑布，心情却又有些压抑。
这种感觉就像是得了某种慢性疾病，虽然不能置人于死地但却在特定的时间点便会发作，影响着人的心神。莫小可心烦意乱，叹了一口气重新将书本合上。他走到了窗户前面，看着外面密布的黑云，心想，今天是阴天了吗？
父亲从莫小可的房间里出来后略有所悟的思索着，他根据小可情绪的变化，大致可以判断出莫小可在学校一定遇到了一件让他感到特别无能为力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也必然和金钱有关。
但到底是什么呢？他一个个可能的筛选着，是被身边的同学们穿的用的比下去了，不开心，还是受到了他们的嘲笑？是出去和同学找工作碰壁了还是终于长大了？或者是交了个女朋友被她嫌弃了？他冥思苦想，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唉，等着再问问他吧！”莫小可的父亲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砸了一口茶。
莫小可此刻的思想正在发生着急剧的转换，他有些迷茫，迷茫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他一时间搞不懂活着的意思哪里了，一时又感到空虚无助，这倒不是现在的处境，而是他对于自己无能所导致的对未来的担忧。
傍晚时分，母亲喊到:“娃们，都来吃饭啦！”莫小可与弟弟妹妹，顺着楼梯，跑下了楼。尽管适应新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这里仍旧不是以前的那个家，弟弟嘟着嘴问到:“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妹妹拉了拉弟弟的胳膊示意他不准再问。
母亲苦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了父亲，父亲嘿嘿一笑对着弟弟说道:“小娃子诶，很快，等爸爸忙完这一阵咱就回家，吭，听话。”弟弟点了点头乖巧的答应道:“好，我听话。”便不再做声而是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
莫小可看了看父亲脸上无奈又惆怅的表情，自然知道父亲是哄弟弟的，但又能怎么样呢？小小年纪的莫小可便已经学会了换位思考，他把自己换做父亲的位置，若是自己被一群人追着要债，躲躲藏藏来到一个很早不曾来过甚至可以说陌生的城市，一个人撑起一片天，还要还债，这该多难啊！
“唉！”莫小可心中哀叹了一声，但却并不会在饭桌上叹气，因为他知道，或许这些对于自己来说没什么，但对于弟弟妹妹来说，知道了，无疑是有极大害处的。
其实莫小可有时倒是羡慕那些出身名贵的人们，一出生就是高起点，有些东西，你努力一辈子，不如人家随手一拿，但他也知道，即便出身再不如意，也永远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即便是一条小小的鲤鱼也会有一跃龙门变真龙的契机，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
“我吃饱了！”莫小可对餐桌上的父母说道，便上了楼。他尝试着让自己的心情沉静下来，如果说毛虫化蝶需成蛹那么莫小可此时便是被蛹束缚住的毛虫，他在尝试着突破出去，尽管很难很累，里面的他颓光了外皮，正在改变着形态经历着痛苦，但他依旧在坚持。
小七的伤痛与记忆一同被锁着，压在了心底，莫小可渐渐的变得理智了起来。他又开始着手准备着其他途径的奋斗，尽管现在的他依旧不能完全静下心来。
父亲看着莫小可上了楼，与母亲对视了一眼，眼神中都有些担忧。母亲轻轻说道:“孩子他爸，小可这娃不要紧吧？”父亲倒沉的住气，他说道:“放心，这孩子没事。”
但他却也放下了碗筷，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间，着手准备着明天的安排，与今天所有事项的处理。小可的父亲在办公间中皱着眉头，他自言自语道:“娃，我就不信了，咱家还就不能东山再起？”“娃，早晚有一天，咱东山再起，光明正大，风风光光的再回到北方的那个家。”
努力不见得会有回报，但至少是再寻找希望，莫小可与父亲便是如此，而希望不是看见了才拥有，而是一步一步寻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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