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这是今年的头一场雪。雪花好白,好轻,在天上飞舞着,飘洒着,慢慢地落在了树上、房上、地上,给平常黑乎乎、脏兮兮的煤矿,蒙上了一层银装,好像突然间这煤矿变得干净了,漂亮了。
李刚从武装部出来,他站在机关前边的光荣榜前看着,他看见梦雪和李风云的大彩照,粘在光荣榜的橱窗里,她们两个胸戴大红花,脸上绽放着喜悦的笑容,那笑是那样的美,那样的甜。
梦雪和李风云今年都被评上了矿上的标兵,梦雪是机关评出的标兵,风云是机电科评出的标兵。李刚想,别看她们都是女人,可干工作决不比男人差,梦雪是自己的老婆,无疑是很了解的,她在机关不很爱说话,一天到晚总是不声不响地干活,特别是她播音的嗓音,干净、甜美、流畅,不管是领导、干部还是工人,都喜欢听。
李风云的照片下写着她的先进事迹,说她是革新能手,一年来在单位小改小革十多项,通过技术革新,改进了设备工艺,提高了工作效率,为矿创造出较高的经济效益。
李刚看着照片上的李风云,觉得她已不是学校里,经常跟着梦雪的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女生了,她俨然已成了一名技术工人,一名能干出成果的技术女性了。
李刚才要转身离开,这时老明子从机关里出来了,李刚喊着说:“明子,又有大作发表了?”
老明子嘿嘿地一笑,说:“没有,哪能天天发表啊!”
李刚说:“明子,回去跟你们风云说,晚上下班咱们在一块聚聚!”
老明子有些纳闷,说:“怎么,你请客?”
李刚笑笑说:“看吓得你,我请客,去镇上大鸿运。”
老明子说:“真的?那我回去可就跟风云说了啊?”说罢,老明子又问,“李刚,你为啥要请客啊?”
李刚指着光荣榜说:“为啥?这不梦雪和风云都上了光荣榜了,她们当上了矿上的标兵,不简单啊!我要给她们庆贺庆贺!”
老明子笑着说:“李刚,是这样啊?那好,那晚上大鸿运见!”说完,老明子高兴地走了。
下午下了班,李刚跟梦雪先到了饭店,他们刚订好雅间,这时,老明子和风云来了,李风云一进门就开玩笑地说:“谢谢李部长啊,今天你请客我们可要吃点好的,你可别不舍得呀!”
李刚笑笑说:“风云,只要饭店有,随你点,我不怕!”
李风云拉着梦雪的手说:“呀,这么大口气,是不是升官了?那我们就更不客气了!”
李刚说:“风云,咱别提升官儿,我主要是为你和梦雪都当上了矿标兵,给你们庆贺庆贺!”
老明子笑着说:“风云,人家李部长庆贺你们俩当上了矿标兵,还不快谢谢李刚!”
梦雪一听老明子叫风云谢李刚,嗔怪着说:“老明子,谢什么啊?我和风云好长时间没在一块说话了,平时也忙,今天我们主要是在一块说说话。”
李风云说:“梦雪,你还别说,要说我们是在一个矿上工作不假,可这每天各忙各的,整月也见不了一面,我都快闷死了!”
他们说着话,就都坐下了。李刚拿着菜单叫李风云点菜,风云咯咯咯地笑着说:“李刚,我哪里会点菜呀,平时自己下馆子少,从来没点过菜,你点吧,点啥我们吃啥。”
李刚道:“风云,这可不行,今天我请你们,你必须点,别客气,想吃啥点啥!”
梦雪也说:“风云,点吧,你爱吃啥就点啥!”
李风云没办法,她看着菜谱,翻来翻去不知道点啥,最后只点了一个素菜就不点了。
李刚又叫老明子点,老明子说他也不会点。这样李刚就点了两荤一素,加上风云点的那个素菜,一共四个菜,又上了一个辣子火锅,李刚点完菜说:“外边下着雪,咱屋里涮着火锅,多富有诗意啊!”说罢,他们就开始喝起酒来。
李刚在矿山毕竟是中层干部,经的酒场多,他给风云、梦雪倒上饮料,给老明子和自己满上白酒,端起酒杯说:“风云、老明子,我们是老同学,特别是梦雪跟风云,在学校就形影不离,今年她们俩又当上了矿标兵,这标兵可是她们扎扎实实干出来的啊,来,让我们端起酒杯,为她们俩被评为矿标兵干杯!”
李刚的几句话,说得李风云和老明子心里暖暖的,李风云端着饮料说:“谢谢李刚啊,其实吧,我觉得也没做啥,光荣榜上的事迹那都是平时干的活儿,不过我看到我的照片上了光荣榜,你别说,这心里还真美滋滋的!”
老明子也端起酒杯说:“谢谢李刚,李刚不愧是部长,说的好!”又说,“这第一杯咱干了!”说着老明子一扬脖子把酒杯里的酒喝干了。
李刚见老明子喝干了酒,自己也不含糊,端起酒杯一口闷了。然后说:“看风云谦虚的,还没做什么,这当先进我可知道,那真得干啊!当年我在部队,我表现的那叫没说的,不论是打靶、投弹还是其他课目,都能拿到全连最好的成绩,你说不干能行吗?”
李刚说完,又给老明子和自己满上酒,端着酒杯说:“所以说吗,我在部队提拔得就快,先是班副、班长,后来又是副排长,排长。同理,这当标兵也要付出比别人多得多的辛苦,要不,谁叫你当啊!”
听李刚说完,老明子羡慕地说:“李刚,你真行,要不咱同学数你进步的快,你能说,还能干!来咱俩干一杯,我可要好好地向你学习啊!”
李风云说:“老明子,你真的要好好向人家李刚学习才行!”
梦雪笑着说:“风云啊,学什么学?老明子不错了,原先人家下井,现在到了机电科,还能写文章,将来可是矿上的大笔杆子啊!你说是不是,李刚?”
李刚端着酒杯说:“是,那是,老明子在学校语文就好,是语文课代表,写文章是他的强项嘛!”
老明子一听梦雪说他下井,就端起酒杯说:“说实在的,梦雪提起了下井,”说到这儿,老明子一仰头自己“咕咚”喝了一杯酒,接着说,“我这是替咱同学丁大韦喝的。”
他说完,大家都看着老明子,老明子说:“我和大韦是一天下的井,又是在一个掘进头上,还是装着一帮罐。那时,我们每天都要装十七八罐煤,累得我们升井后都走不动了。”
他停停又说:“那井下生产环境多危险,有时顶板又低又破碎,真是两块石头夹一块肉,说不准啥时候一块砟掉下来,这一百多斤就没了。”
梦雪插话说:“明子,井下有那么危险?”
老明子放下酒杯说:“当然。干活时,大韦总是让我站在最安全的那一边,他干得活还比我多,我们干活热的,衣裳都被汗水弄湿了,拿衣裳每天都没干过,不是汗唧唧,就是水唧唧。后来我们下井的同学一个个都走关系调到了地面,那时,我跟大韦说,我也要调到井上了。这时,我看见大韦用很羡慕的眼睛看着我。”
李刚问:“那他怎么不调上来啊?”
老明子说:“是啊,我跟大韦说,你也托托关系,走走门路调上去?大韦说,‘我也想调上去,可我被我爹狠狠骂了一顿!’”
李刚端着酒杯,有些不耐烦地说:“明子,来喝酒!”然后又说,“老明子,那他李刚也没安分,他不是从井下考上大学了吗?”
老明子说:“是,他没关系啊,只好考大学了!”
梦雪看了李刚一眼,没说话。提起了丁大韦,梦雪小时候经常去丁大韦家里玩,她知道丁大韦家里的情况。父亲老实巴交的,母亲是一个家庭妇女,姐丁茹篮是一个下乡知青,丁大韦哪儿有关系从井下调上来啊!
他们喝着酒,回忆着一些同学时候的事情,不觉已经很晚了,老明子有些喝多了,他喝得脸红红的,说话也说不清了,李刚还要叫老明子喝,被梦雪拦住了,梦雪说:“李刚,不要叫老明子喝了,再喝酒喝醉了。”又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李风云擦着汗说:“外边下着雪,里边吃着火锅,就是爽,谢谢李刚和梦雪啊!”又说,“时候真的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雪下了两天,越来越小了,好像要停了。不过,丁大韦这两天就没有停事儿,为了替师傅干活,外边下雪,他就在门市里边干,门市里没有生火,冷风卷着雪呼呼地吹进来,冻得他浑身打哆嗦。他的手都冻裂了,他拼命地干着,他觉得每多干出一套塑钢窗,他就离完活更近一步。
这两天下雪,他不敢叫郭师傅娘出来给他送饭,更不敢叫她出去去买菜,他怕她年岁大,路上摔倒,他每天到菜市场给老人把菜买回来送回家,有时到吃饭的点儿,丁大韦还到隔壁包子铺买一些包子给老人送回去,然后再回到门市里干。
丁大韦算是豁出去了,他每天都干到深夜里,实在困了,就在门市的地上撑开铺盖卷穿着衣裳睡一会儿。
这天,他干到夜里一点多才睡,他躺在被窝里打着哆嗦说:“师傅啊师傅,这大雪天的,徒弟冻得睡不着,你那里是不是也冷啊?”丁大韦想起了爹,想起了娘,他们不知道过得好不好?他还想起了梦雪,想起了唐晓霞,他抬头看看窗外,外边好像又下起了雪,路灯下雪花在空中飘飘扬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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