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桀骜转过身背对着我,长长一声叹息里满是落寞,只见他肩膀微微一抖,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慢慢走过来,在那一地碎片之处方停住,无不伤情道:“这可是我最心爱的茶杯,碎成这样,当真让人心痛。
我仍在抽噎,委屈极了:“原来你那声叹息是在可怜这杯子,太无情了。”
“杯子怎么啦?”
不想我这句话竟然惹恼了他,顷刻间就让他雷霆大作起来:“世间万物皆有生命,皆有存活的理由,不是只有你焱兮,生来高贵,就要高人一等的活着。”
我没料到桀骜会因为一只杯子冲我发如此大的火,被他这顿老火彻底唬住了,吧嗒吧嗒跑过去,将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拾回来,然后坐在那堆碎片跟前,认认真真的忏了个悔。
“哈哈哈”
我这悔才刚忏到一半,一阵狂笑便自头顶之上密密麻麻的砸下来。
“你……真的……好蠢,哈哈哈”
我彻底懵了:他到底是在生我的气还是不生气?
“看在你让我如此开心的份上,我就不提要求,好心回答你这个问题吧。”
桀骜笑得说话都失了力气,撑着腰说道。
“真的吗?”
我一下子又被感动了,吧嗒吧嗒几下抱住他的大腿,热泪盈眶道:“白止……白止还活着对不对?”
我的小蹄子刚碰到他的袍子,他就条件反射般飞出一脚,将我踢开,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这一脚飞到了九霄云外,一脸嫌弃外加严重警告:“不准用你这脏蹄子碰我,否则,我就收回我刚刚说过的话。”
我翻身爬起来,心里的那个恨呀,真比洛河的水还多,暗自骂道:你以为我稀罕你,你个恋兽癖!
嘴上却不敢这么放肆,陪着笑脸,委曲求全道:“我知道了,我退后。”
说完,真就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桀骜给了我一个白眼,弯腰抖了抖被我碰过的袍子,好似我真是个污秽不堪的不洁之物般让他恶心。
他这么费心认真,我倒是真的奇怪了:当初在碧落城,桀骜将我变成一头猪装在篮子里提着回来,我只当他是想骗骗星辰司外加戏弄我。现在这么一看,或许说他是不愿与我有肢体上的接触,更为恰当。
难道碰了我真的会让他折寿?
我错愕的瞪着他:“桀骜,你为什么这么抵触我?”
“这就变成两个问题了,我是两个都回答,还是凭心情任选一个呢?”
桀骜总算不再纠结于他的袍子,嘴角偷笑的继续为难我。
我瞧着他那张变幻莫测的脸,吞了吞口水,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只好再次重申自己的问题:“白止还活着,对吗?”
“你是上古残存下来的神,见多识广,你可曾听说有谁被荒天大泽吸入之后,还能侥幸活下来?”
果然……
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我傻傻的望着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口里仍在倔强的喃喃念着:“白止,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
“早就回不来了。”
桀骜冷冷补上一句。
我捂住耳朵不愿听:不会的,我明明还活着,这就说明一缕相思笛仍存在于这个天地之中,那么将笛子一直带在身边的白止定然也活着。
“我知道你跟一缕相思笛做过交易。”
桀骜好似觉得我的痛苦还不够多,继续说出一个让我撕心裂肺的真相:“你以为你们真的就此同生共死了吗?呵呵,你太天真了,一个神器哪有资格跟万物之母——洛河的女儿同生共死?那只不过是尊卑贵贱的一根束带,束缚的是一缕相思笛,也就是说:你若死,它必灭。这就是生来高贵的特权,所以,你是真的有理由蔑视一切。”
最后这句话倒是很好解释了刚才他对那只杯子的叹息是真的,而非故意捉弄我。
可我当时因最后这丝幻想被他一盆冷水直接浇了个透心凉而备受打击,整颗心都用在了哭上,根本无暇去细细品味这段话的深意。很久以后,再想起时,便知他厌弃我也是有一番道理的。
“我桀骜从来不是一个好客的神君,既然清风殿留不住你,明日我放你走便是。”
袖子一甩,人就飘远了。
我却仍杵在原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晚风拂过,吹来一阵似有似无之音,听着耳熟,却又听不分明,我放下蹄子,竖起耳朵细细一听,风止音断,莫非是我哭到有了幻听?
我吸了吸鼻子,一边埋怨自己想太多,一边又情不自禁想白止,想一缕相思笛,刚平缓下来的心又灼灼的痛起来,继续哇哇大哭。
令人奇怪的是,我这才刚张开嘴,夜风又起,音律附着而来,我赶紧闭上嘴,风停了。
太奇怪了。
难道我的眼泪在这清风殿能呼风唤雨?
我只好一边哭,一边循声追去。
顺着风来的方向,我也不知道我拐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几间大殿,最后出了一道门,风没了,剩下的只有潺潺水声。
我仰头一看,这地方,不正是上次桀骜带我来见三生石的地方吗?
此处应被桀骜布下了幻术结界,所以即算有如我这般误闯进来的生灵,也没办法见到三生石本体。
风停于此,这里定有古怪,只是我要怎样做才能破了这个结界,进去一探究竟呢?
我围着这个蕴气滋生之地转了好几圈,仍未找出它的本相。干脆一屁股坐下,两眼直愣愣的望着这条从看不到顶的山头飞腾而下的瀑布,暗自思忖:引我来这的,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它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或是想告诉我什么?
三生石
我记得,在我为洛河之神时,并未听说过这种石头,更不曾有过司姻之神。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十大上古神器也非一日成名,都有一个慢慢被发掘的过程,直到若干年后,才被排出一个先后记入典籍。
这三生石或许也是如此。
南方昔隹,山石为尊,育三生石,结姻缘果,喜。
无论是正统的典籍还是野史,都只留下这么简单的一笔。以前不觉有何不妥,现在想来,对摆布整个神界生灵姻缘的三生石来说,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太过潦草,也太过简单。
“一块破石头,竟然比十大上古神器还神秘,莫不是真隐藏了什么惊世秘密?”
我哼哼唧唧的自言自语,又围着瀑布转起圈来。
一圈下来,仍是一无所获。
不禁丧了气:“看来是我多想了。”
我伸出一只蹄子狠狠敲了脑袋一下,暗笑:果然是猪脑袋。
笑完,正打算转身离去,可就在此时,那个音律,好似长了眼睛在密切注意着我,见我要走,马上又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
我耳朵微动,辨了个七七八八,一转身,便冲着认准的方向狂奔而去,打算一鼓作气将其揪出来,可就在我跑了一半路程时,那个音律——停了。
我一个急刹车,立在中央:难道是桀骜在故意逗我玩?
依照桀骜的性情,也是做得出的。
这么一想,兴趣大减。
仰头望天,大半夜就这么被折腾没了,我也该回去好好打个盹。桀骜说明日放我离去,我实在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节外生枝。
即算不是桀骜捣鬼,即算这里真藏着什么妖魔鬼怪,那又如何?反正这里又不是赤阑殿,要祸害也是祸害桀骜那个死人面,我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生怕自己意志不坚定,又被蛊惑,趁着这番心思还在,赶紧挥着蹄子高喊一声:“焱兮,回去睡觉。”
余音回荡,四周还来不及安静,那瀑布之中突然飞出一滴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头上,吓得我打了个冷颤,怯怯望过去:白色玉带,哗哗啦啦,并无异样。
又凑近几步,尖起耳朵细听,透过这层层水幕,竟然听到了那丝音律。
莫非……有东西藏在这个虚幻的瀑布里面?
我吞了吞口水,迈着犹豫的步子,慢慢向瀑布走过去,仅剩一丈路时,一阵风起,还未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已被吸入其中,随着它旋转的方向急速冲了上去。
“救……命……”
我本是豁出命的叫喊,岂料,我的声音根本穿不透这股风墙,袖珍的猪身就如一片枯叶般,一直在往上,待上到一定高度时,一股蛮力又自头顶之上硬生生的将我往下压,上下两股力量,互不相让,夹击得我整个身体就要爆裂般。这滋味实在是太难受,我挣扎着想逃出去,奈何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救……命……”
不能依靠自己逃脱,我只剩下呼救这条生机。
但我的声音越来越弱小,连我自己都因旋风的撕扯声而听得不太分明,又何况是风外的生灵呢?
难道我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以这副尊容?
我可不要!
“救……命……”
“救……命……”
我不停的呼喊着:不管是谁,救救我吧。
“唉,真是麻烦。”
这个声音,是桀骜。
我这颗惊恐万分的心终于算是落下了。
果不其然,话未落音,风便停了,我被重重摔了下来,筋骨尽断。
我艰难的微扬起头,望着不远处那个紫衣神君,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心真的好狠。”
紫衣神君慢慢走了过来,停在我跟前,抬起一只脚,轻踹了我几下,语气里调侃成分更多:“死了没有?”
“快了。”
我虚弱的答道。
“哈哈哈”
这个回答竟然刺激到了他,让他又大笑不止。
我趴着虽看不到他的脸,但从他衣角颤抖的情况来看,也知道他此刻定是笑得前俯后仰,恣意妄为。
这个人,太奇怪了。
从这几日与他的接触来看,我已瞧出他行事作风毫无定论,心性又阴晴不定,十分难猜。就拿此刻来说:他若不想救我,大可捂住耳朵任我被风力碾碎;他若真心要救我,必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摔去半条命。
“我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不知他在发什么神经,冷不丁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挖苦我。
我冷冷一笑:“我也这么觉得。若你再晚半个时辰出手,我就不是‘快死了’,而是真的‘死了’。”
“你这是在责备我吗?”
桀骜蹲下来,语气极其不善。
“我怎么敢责备你。”
我试图动了动前蹄,一股钻心般的痛席卷全身:“痛……”话未说完,就被痛得半天回不了神。
桀骜见此,手一摊,掌中便多出半截树枝,在我身上四处点点,痛得我连连吸气呼痛。
桀骜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继续上点下点,口里只道:“别这么大呼小叫的,不过是一点皮肉伤,不碍事。”
说完,手一晃树枝就消失不见了。
我龇着牙,痛苦万分道:“劳烦桀骜神君派人去赤阑殿告诉我家司闭一声:让他备好火轿,接我回去。皮肉伤虽不足为惧,但也需静养不是?”
“这可不成。”
桀骜突然变了脸:“我回答了你一个问题,你得在清风殿给我当一年小白,你忘了?”
“你……你不是说‘不提要求,好心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怎么这会又变卦了?”
“我是这么说过。”
面对我的指责,桀骜全无愧色之情,反理直气壮得很:“但你瞧瞧,你都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我诧异了。
“你未经我允许,私闯清风殿圣地,企图偷盗我族圣物——三生石。你做出如此不耻之事,怎还能要求我信守承诺?”
这……
阴谋!
我浑身一颤,算是有了头绪,冷冷道:“原来那个音律是你故意发出来的。”
“什么音律?你看看你,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被我拆穿,又开始栽赃嫁祸?焱兮,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怎么能这样?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桀骜,你个卑鄙小人,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能这样!
“焱兮,我是个大度有雅量的神君。此刻除你我二人外,便无他人,你在这里给我道个歉,我就当你真的是一时糊涂,不予计较。”
桀骜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等着我道歉。
哼
我冷笑一声:“此事是我糊涂,希望桀骜神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焱兮这次。”
“这就对了嘛。”
桀骜笑得意味深长,嘴唇蠕动,我这具被摔得散了架的身体突然有了活力,撑撑四肢,已是完好如初。
“可以了。”
桀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知道怎么回你的客殿吧?”
我瞧着他这是要我赶紧离开此地的意思,也懒得再与他计较,点点头,扑哧扑哧跑了。
待进了那扇门,入了长廊,我又立马折身跑了回来,屏息凝神躲在台阶一角,死死盯住那个背对着我的紫衣神君。
果然,正我料想的一般,那股旋风是他设的结界,刚刚因我擅入,只怕这结界有点不稳。便见他双手微抬,两只宽大的衣袖中冲出两股旋风,团团围住瀑布,越转越快,风力也就越强,最后强到连瀑布的水声都听不到时,他才放下手,冷冷道:“再有下次,我就灭了你。”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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