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大门,她抬高了十六骨油纸伞沿,露出清冷的眉眼,玉刻般的容颜。额间的鸡血石打磨出的玉钿,闪耀着淡淡红光,三千青丝用一只凤簪轻轻琯起,掉落的几缕在颊边拂动出倾城的弧度,一袭红衣比新娘还要妍丽几分。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里,白烨僵直了身躯,目光放在九尾身上,动也不动。我捏紧了袖角,想,司命的品位果然是不可高估。
九尾走到白烨面前,微微抬起了下颌:“白烨,你是不是希望我只是来祝你们白头到老?”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白烨的神色,说:“我确实是来祝福你的,只不过,我还要你一句话。”
白烨紧紧盯着她的眸子,放在身旁的手使劲握了握,说:“什么话?”
九尾看着他,弯了眸子,嘴角含着细碎的笑意:“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这姑娘?”
白烨握着的手突然松开,张了张嘴,却未答话。
我看了一眼在旁边站着的公孙霏,不喜不悲,果真是大家教导的姑娘。再仔细一看,却见她被九尾用灵力给定住,无法移动,无法言语。再看看周围,也是一样。我调用我那可怜的灵力,看到红纱下公孙霏幽怨的眼眸。这个事实证明了没有哪个女人可以大度的接受情郎的旧情人,也推理出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
在我收回灵力的当口,九尾突然搂住了白烨的脖颈,就像在那日的客栈里一样。她嘴唇贴近他的耳朵,问:“你真的要和那位姑娘成亲?你真的不想要我?”
白烨楞道:“那你想我怎么回答呢?我承诺过公孙霏,男子汉又怎可反悔。九尾,我是不是以前从哪里见过你?可是……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九尾的手从他的脖颈上滑到心口处,笑了一笑:“曾经,有人说过我没有心肝……”捂在他心口处的素手狠狠一按,目光沉沉的问:“白烨,那你究竟有没有心肝?”
白烨捉住九尾放在胸前的手,张了张嘴,没有答话。
九尾使劲挣脱了他的桎梏,斜挑了眉,眼角隐隐有泪光闪动,却笑得魅惑。她说:“白烨,最后一次了。怎么办呢?你真的要与那位姑娘成亲?”
白烨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犹豫。九尾轻轻抚过他的面颊,柔声道:“你不想的,对不对?你是想要我的,对不对?”
白烨抬起眼,还未答话,站在一旁本不动的公孙霏却扑了过来,扯住他的手,恨道:“白烨,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的?”
我看着眼前骚动起来的场景,瞥了一眼慕叶手中团着的灵力,不知作何言语。我拉了拉慕叶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慕叶,我说,你这是弄得哪一出?”慕叶掩住了口,道:“你当是在凡间能乱用灵力?若不解除桎梏,仙界那群老顽固定会又在九尾的罪行上加上一笔。”
我看着慕叶古谭般的眼,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接着向九尾看去。只是,早不解除晚不解除,为何偏偏在刚刚解除?看着慕叶那一脸正直的样子及周围的窃窃私语,咽了咽口水,决定还是不要问下去了。
九尾的手从白烨的脸上滑了下来,放在他胸前,对公孙霏说:“我晓得他对你说过些什么,但你又晓不晓得他对我说过些什么?姑娘,你对他,又知道多少呢?”
公孙霏怔怔的放下了紧握着的手,低垂了眼,道:“可,今天与他成亲的是我。”复而抬起了眼,目光清明,“公孙家丢不起这脸,姑娘,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请回吧。”
九尾没有理会,固执的看向白烨,放低了声音:“你,真的要与这位姑娘成亲?”
白烨眉间全然是挣扎,他开口道:“九尾,我……”
还未说完,高堂上的白家家主便猛拍了一下桌子,喝道:“烨儿,不可荒唐!”
白烨身形僵了一下,闭上了眼。再睁开,已没有了多余的情绪。他嘴角含笑,说:“青丘九尾,你若是想喝杯喜酒,便留下。若是不想喝,那便请回了吧。”
九尾仰起了头,逼退眼角的微红,说:“白烨,你好,你真好。”
白烨深深看了她一眼,牵着公孙霏的手,对司仪说:“重新开始罢。”
礼乐声起,司仪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九尾,咽了咽口水,扯开了嗓子:“一拜——天地——”
在他们齐齐弯腰的时候,九尾喊道:“白烨,你忘了我不打紧,忘了过去不打紧,你忘记誓言又怎么可祈求天地的庇佑?”
司仪又瞥了一眼九尾。白烨咬牙,握紧牵着的喜绸,说:“继续。”
司仪回过眼神,接着喊道:“二拜——高堂——”
在他们转过身去的一瞬,九尾冷了语调:“蓟州白烨,你成全了白家,成全了公孙霏,你却成全不了你自己,又怎可祈求高堂的祝福?”
司仪愣在原地。白烨额角青筋爆出,闭上眼睛,对着司仪吼道:“继续!”
司仪擦了擦额角的汗,急忙喊道:“夫妻——对拜——”
在他与公孙霏相对,郑重弯下腰的一瞬,九尾转身离去。白烨的手里攥着的喜绸扭曲的不成样子。
待九尾走到大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声音缥缈如风。
“白烨,如你所愿如何?我祝你们白头到老,也愿我们再也不见,这样,可好?”
……
我坐在湖边的石墩上,怅然的看向湖面。昨日里的场景,果真是令人有所言又不能所言。据坚持到最后的君禹所说,白烨喝的烂醉如泥,宿在书房,未进新房一步。想来,公孙霏的昨夜并不怎么的舒心。
流言都是来源于市井,前一日发生的事情,今日便闹得沸沸扬扬。关于九尾,关于白烨。
我摸了摸发痛的额角,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随后,我身上便罩了件狐裘。我扭头,看了看慕叶没有表情的侧脸,继续若无其事的盯着湖面。
湖面上空荡荡的,唯有一叶孤舟停在湖心。
我想了想,开口说:“慕叶,你说九尾究竟想要什么呢?我在她的神识里,能感觉到她对白烨、对少君,都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他沉吟了一下,回答:“或许……只是想守护一个人。”
我眨了眨眼:“你说的,我听不懂,九尾说的,我也听不懂,我也不想懂。且不说这些,只是找不到了九尾和少君,怎么去问碧血笛呢?”
他看了看远处连绵的山峰,笑了一笑,安慰道:“会找到他们的。只是你也在这里坐了挺久了,不如我们去茶楼吃些早点?”
我点了点头,压下心中千回百转的情绪。
到了茶楼,慕叶在大堂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我兴致勃勃的凑了过去:“哎,怎么不去二楼临窗体现你气质了?”
他抬了抬下巴。我兴致勃勃的猜测:“唔,是不是大堂更能显示出你独一无二的品位?”
他忍无可忍的抬了抬手指,开了尊口:“如果二楼能听清台上说书的声音的话,你想我在嘈杂的这里?”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台上说书的先生讲的起劲。
“话说昨日,一红衣女子闯入了白府,撑着油纸伞缓步走来。眉目清冷,绝代风华,上天入地,绝无仅有。所有人都像施了定身术一般,钉在地上。这时,此女子捉住白家公子的手,道,你要娶娇娘,就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说着,便勾住白家小公子的脖颈,施了锁喉术。白家小公子确是不慌不忙,怎么呢?只见他身形一动,反手扣住那女子的手,这一招偷天换日使得绝妙……“
我目瞪口呆,第一次如此敬佩凡人无上限无下限的想象力。真不晓得前一日文人写的《蓟州人失去想法了吗?》批判文是怎么得来的。不过那文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现在的大多数人只对八卦有想法,对政治没有想法,这真是挺愁人的。
想此,我惆怅的喝了一杯茶,咂摸了回嘴儿,对慕叶说道:“这东泽的气数怕是尽了。”
他端走了我面前的果盘,递上一把瓜子:“吃点瓜子,别吃那么多甜的。”
我磕了两个瓜子,不死心的接着说道:“你不相信我也不是不能,听说沈言神君住处有面溯光镜,镜子里可以看见六界里发生的一切,不知是真是假……如果能偷过来就好了,这东泽的命数也知道个大概要尽了。要不,你偷过来瞧瞧?”
他抬起了眼,叹了口气,问:“你刚刚的话,怎么说?”
我探过身去,拉过果盘,抓了一把凉果放在嘴里,支吾道:“唔,就是来的路上我听几个人说什么天降奇物、大军压境什么的……”
他抢过果盘:“都说了不要吃这么多甜的了。”
我探过身去想要抢过来,却碍于身长,始终够不到。我咬牙偷偷团了一团灵力,却不料正好使偏,果盘直直的飞到台上,‘啪’的一声扣到说书先生的脸上。
周围静了一静,果盘落地的声音分外响亮。
我想也未想的捂住斗笠,拉着他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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