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郊回来后,宁子谦本想偷偷溜回房间,却不曾想被一直等着他的宁知县抓了个正着,然后自然又被宁知县按住怒骂了一顿。
宁知县恨铁不成钢地训斥:“自从你读书求学回来,都已经在家两三个月了,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既不想考取功名,又不找点正经事情做。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真的让为父替你感到羞愧啊。你好歹是一个知县的儿子,不要让为父的在其他人面前提起你一点脸面都没有!”
这样的话,从自己回到县城,宁知县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宁子谦已经听得耳朵生茧了,所以也不耐烦地回答:“知道啦爹!我就是出去郊外走走,又不是去做啥坏事。至于以后做什么事情,孩子自有心里的打算,你就不要一直操心了。”
“不用操心?能不操心吗?我看你啊,要是哪天你死了还是我死了,一了百了,才不用让我操心啊!”宁知县气到口不择言,骂完也自知言重,于是挥挥手让子谦回屋,省得自己看着就生气。
宁子谦巴不得爹让他赶紧走,于是一路小跑,来到后院,正巧迎面碰上了府里的谋士张术士。
两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走得又匆忙,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起。
宁知县脑子灵活,社交广泛,平日里跟各行各业均有来往。官场里明枪暗箭的事情,稀疏平常,所以府里也特意豢养了几个旁门左道的能手,以备平时遇到事情不时之需。张术士就是宁知县豢养的高手中的一个。
张术士来自广西,据说家里祖上是巫医出身,近水楼台,从小就耳濡目染,长大后更是专攻医术、玄学和当地一些奇奇怪怪的法术。后来世道变迁,家道中落,张术士只好离开家乡外出闯荡谋生。初来广东闯荡时,人生地不熟,生活窘迫,吃了很多苦,最惨的时候,那是在一年严冬,居无定所的张术士差点全家冻死在石拱桥下。
宁知县当时还只是个小官,偶然间碰到张术士,心生怜悯,就略微的施以援手,让手下把张术士一家安顿起来。张术士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之际,突然的雪中送炭,令他起死回生。张术士无以为报,自信在玄学和法术上略为精通,说愿意为宁知县指点一二。
张术士还真有些本事,在看了宁知县的面相和手相之后,在仕途上指点了他几句。宁知县本来将信将疑,后来想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照着张术士说的去做,不曾想来年后,果真官运亨通,短短几年内更是平步青云升任了当地知县。
宁知县这才知道张术士的厉害,想想有这样的能人,以后需要他的地方还很多,于是赶紧隆隆重重地将他一家请入府中安顿,尊为贵宾。从此以后,家中凡有大小事请,必定要请他商量。
张术士也不辱使命,每次都能帮着宁知县将事情办妥当,逢凶化吉,深得宁知县的信任。
宁知县这几年,官场得意,家财兴旺,显出一飞冲天的气势,也引来地方官员豪商不断的攀亲论戚,希望促成宁子谦的婚事,搭上飞黄腾达的快车。张术士倒也帮宁子谦看过几门亲事,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姑娘着实不错,可是宁子谦在外求学,西方的思想接触多了,并不喜欢这样包办的婚姻方式,所以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子谦被逼急了,顺带的对张术士也没有什么好感,平时里对张术士也是不冷不热。
张术士一屁股摔倒在地上,抬头看到撞倒的是宁公子,赶紧起身请罪。宁子谦挥挥手,没怎么搭理他,就走了。
但是张术士却抽动了几下鼻翼,似乎空气中藏匿着一股不详的气息,随后他突然皱起眉头。
敏锐的他从擦肩而过的宁子谦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气息。这气息,他有点熟悉。
想了一会,张术士终于脑海里灵光一闪,记起这气味的出处。
“不妙!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张术士心里暗暗叫道。随即他火急火燎地返回自己在府里的住处。
张术士返回住处,推开房门,阴暗的屋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咳嗽声。昏暗中有一个妇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地靠着,抬头看了进来的张术士一眼,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张术士本来有点心急火燎,看到妇人,赶紧收起不悦的脸色,挤出一丝笑容。他坐到床边,给妇人盖好被子,柔声道:“都叫你要多躺着,还爬起来做什么。来,我扶你躺下。”
妇人躺好后,他又关切地问道:“今天喝了药,有没有好些?”
妇人虚弱地答道:“好了不少了……夫君……你这些日子跑进跑出的……都在,忙什么?”
张术士温柔地解释道:“最近府里事情多,老爷总叫我帮忙出去办事。陪你的时间少了些,夫人你不要见怪。”
张夫人内疚地答道:“我怎么会见怪呢?都是……我拖累了你!害的你……那么辛苦……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也就……不用那么累了……”
听到这句话,张术士顿时红了眼眶:“夫人别瞎说,你好好吃药,身体一定会慢慢好转的。我一定可以治好你,我和寒儿怎么少得了你呢。”
顿了顿,他又摸摸夫人的额头:“我等下要出去一趟,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待会儿寒儿学堂回来,你让他把药再煎熟,记得,药一定要吃完。”
张夫人艰难的点了点头。
张术士握着她的手,眼睛里露出一丝希冀之光:“最近打听到一个药方,应该可以治好你的病,就是药方复杂些,找齐材料要多花些时间。”
张夫人已经很淡然了:“你也不要太累了,我看的心疼。生死有命……夫君不要强求……”
张术士强忍住悲伤给夫人盖好被子,走出房间。
走出房间的张术士望向天空,眼神中有一丝绝望。只是,他脸上的悲伤凄凉瞬间又变成了一股冷酷决绝。
市郊山岭。张术士赶在天黑前赶到了通心山上。
张术士用手杖在草丛里搜索着什么,走了许久,他终于发现在一块青石板旁,有一滩血迹。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地面的沙石,沙石上,竟然还有散落着一些黑色的蛇鳞。
“完了完了!真的出事了!”张术士手一拍大腿,心中暗暗叫苦。他警惕的看看四周,没有人。他偷偷地猫腰走进齐人高的草丛,来到一个山洞旁。
山洞明显有人来过,地上躺着些蝙蝠的尸体。
张术士脸色越发慌张,赶紧弯下腰钻进了幽暗的山洞。
过了许久,张术士再次出现在洞口,他用手扶着石壁,撑着瘫软的身躯。脸上白一阵黑一阵。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一脸的怒火和杀气。
黑蛇没了!黑蛇没了!给夫人治病做药引的黑蛇没了!
因为张术士早年的生活困顿,张夫人跟着受了许多苦,只是生活再苦,张夫人都是不离不弃。当年差点在石拱桥下冻死时,夫人正怀着身孕。后来幸得宁知县相救,张夫人不久之后诞下一枚男婴,取名钧寒。张夫人多年饥寒积劳,早已身体透支,诞下钧寒后就开始一病不起。张术士虽然精通医术,但是用尽一切药方,仍然无法治愈夫人的疾病。
张术士心中满是对夫人的愧疚。当年如果不是夫人执意嫁给自己,自己又没有本事,又怎么会让她积累下如此沉重的疾病?如果没有夫人冒死生育,哪有现在的张钧寒?年少时不懂情爱的珍贵,等自己回首时,夫人已经只剩半条命苟延残喘。张术士一生本无所求,此时,却横眉怒目剑指青天,企图逆天改命。
机缘巧合下,锲而不舍的张术士从民间得到一治病的邪方。何为邪方?就是古代流传下来的旁门左道甚至是魔界药方。此类药方,大部分的方剂都很邪恶,药引也很奇特,但是却有奇效。唯一的问题在于,如果用法不当,很容易让人心性混乱,走火入魔。
张术士为了救自己的夫人,也不在乎这些了。他费尽心思收集到了方剂中的丹鹤之顶,双生桂圆,火山炎虫,红色松球,甚至还有至阳男婴的胎盘,但是唯独还缺一味药引,却一直寻觅不到。这味药引,需要有至阴元气的动物火炼成至阴内丹。
至阴内丹这东西,以前只在传闻中听过,却从未见到过。张术士实在找不到,而自己的夫人病情却日益严重,情急之下他只好自己在市郊的山岭上,放养了一条大黑蛇。
这条黑蛇盘踞在幽深寒冷的山洞里,饮用山中冰泉,吃的是变异的黑血蝙蝠和寒洞昆虫。偶尔还有倒霉的人误入山洞,也成了黑蛇的猎物,哀怨的躯体也变成了至阴元气的一部分。
张术士自然知道黑蛇危害很大,但是为了能救自己的夫人,哪怕再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无所谓了。
整整三年,黑蛇终于养成了至阴之躯,张术士摸着蛇的躯体,可以感受到一股冰冷入骨的寒意。他知道,黑蛇体内的至阴元气终于快要练成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大黑蛇竟然意外的被发现了。黑蛇的意外失踪,将会毁了他这三年的努力,也将毁了挽救张夫人性命的一线生机。
张术士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夫人已病入膏肓,已无法再等三年。
张术士痛苦到绝望地捶打着岩石,对着寂静的山林愤怒地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我!”
喊了许久,山林里回答他的,只有同样绝望痛苦的回音。
他又含着眼泪低下头,在草丛里翻找着什么。果然,他在一段树枝旁找到了一小块被撕刮下来的布料。
不出所料,看这布料的花纹,正是宁子谦身上的衣服不小心撕裂下来的。张术士今天闻到宁子谦身上的气味,正是大黑蛇身上的腥味。
大黑蛇的失踪,果然和宁子谦有关!
张术士攥紧了拳头,恨不得马上冲回府里把宁子谦千刀万剐。
但是他又有点不死心,抱着些侥幸的心理,他顺着刚才发现的血迹往山下走,来到一处村落。血迹止于一座木屋旁。
他远远的望过去,终于在房屋的一角,看到了那条大黑蛇,准确的说,那是挂着的一整条黑蛇皮。
张术士绝望了,他瘫坐在地上。眼泪忍不住滴滴答答的往下掉。
张术士的世界即将全部崩塌,如同命运中的一道明光,从这座木屋里走出一妙龄女子,脚步翩翩,来到河边淘米。
有一股强烈的阴寒气息袭来!
张术士的感官很敏锐,他立刻发现了这股阴寒的气息是来自于淘米的姑娘身上。这股幽冷的气息与他的大黑蛇相比,强烈了不知多少倍。
“难道世间上还有此等奇异的女子?”张术士心中不解,赶紧掐指一算,不算则已,一算,瞬间眼前一亮,他终于明白了这股气息的由来。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张术士心中狂喜。
“你们杀我一蛇,我要你们一命,倒也公平!” 张术士如同绝境逢生,悬崖旁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终于露出了笑容。
钟灵琴正认真地洗着米,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
“夫人,你的病有办法治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已在张术士心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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