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不能忘记娘亲那日倒在血泊中,全身羽化的场景。
那日的阳光不错,君禹与我相邀,去苏叶帝姬生前的所建的夜倾城内游玩。能让君禹这个一毛不拔的人主动掏腰包,简直是华胥国内又一旷古神迹。
在君禹痛不欲生的表情中,我诚心觉得这是我叶陌不可多得的扬眉吐气的一天。
夜倾城果然是如吴家姐姐所说,远远看去,当真美的不可方物。
只是,在我踏进夜倾城的一刹那,城口的桃花竟“簌簌”凋落,额角的十六瓣莲的银色印记处也像被火灼伤一般,疼的厉害。远处的言清殿光芒大盛,待我揉揉眼再看去时,已是常态。这,着实有些诡异的奇怪。
我抬眼笑问道:“这就是所谓的夜倾城?”
半晌无人答话,转头,便看到君禹那一脸复杂又深沉的表情。我戳了戳他的胳膊,故作轻松的笑道:“君禹,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不应该存着让君禹恢复正常的心思,因为他一开口便让我羞愧的体无完肤。
他抬起那轻佻的眸子,挑起眉角,说道:“小陌儿,莫不是你真是妖孽转世?这好好的夜倾城,啧啧……被你糟蹋的不成样子。”
我气极,你才是妖孽,你全家都是妖孽。不过,夜倾城真是我糟蹋的?
我略怀愧疚的看着瞬间枯掉的树干。打不过骂不过的我决定不加理睬,但最终的最终,看着他那写着“请尽情的打过来”的挑衅的脸,感性战胜了理性,我挥手,一道银光闪去,他震惊的看了我一眼,堪堪躲过。
我目瞪口呆,我的灵力……在平日根本没有这么强盛的银光。
我木呆呆的看着挥出银光的手,讷讷的抬头,觉得额角灼痛又深了几分。君禹的也怔了一怔,喃喃道:“果真不假,果真不假……”
他的话音被突然变暗的视野打断,我惊恐的看了看浓云密布的天空,未忘得意洋洋的挑衅道:“君禹,怎么,我说过,定会有大事发生。”顿了顿,将手放在眉骨处,抬眼看了看愈来愈黑的天空,深浅莫测道:“唔,你瞧瞧这天,当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闷哼一声,愣愣道:“你怎生知道这是不是好兆头?”看着他的神色,我又一次圆满了。
我知道的是他面上的怔怔,不知道的是他看着我额角十六瓣莲的银色印记所发出强盛银光,内心所翻腾的种种思绪。
我正要答话,却看到君禹望着远处的荒山,一脸沉痛的表情。我呼吸一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团暗黑的泛着血红的云恰恰落在山脚……破落小院的位置。
看向君禹那欲说还休的眼睛,我死死的拽住他的袖脚,问:“君禹,这是闹得那般?”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我出生的那一天,叶家老头儿也就是我那个名义上的爹爹,望着我睁开的眼睛,对娘亲说:“天生异象,此子的命格并不普通,就连司命仙君也不能参透分毫。可见,此子不详。阿娇,你若不弃了她,早晚有一天,会有大劫。”
我不受控制的后退几步,泪水就跟不要钱似得纷纷向外跑。我曾翻阅过古典,叶家老头儿所说的大劫并没有记载,我以为那是玩笑话,没想到封了耳许久的老天,终于开了耳朵,却偏偏听见了叶家老头的混账话。
这劫来的那样早,也那样迟。
我急匆匆的要往回跑,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我挣脱,跑了没有几步,君禹冷冷的声音便自身后响起。
“你可知道今日为何叶夫人让我带你来夜倾城?”
我止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回头。娘亲何时有了如此强大的预言能力?又想起前几日和刚刚我说的定有大事发生的话,真心诚意的觉得,这不让人讨喜的嘴,是继承了娘亲的衣钵。
“你又可知道,为何你一来夜倾城,便有这么大的变化?”君禹冷着脸,极为沉静的说着。
我缓缓的慢慢的迟疑的摇了摇头,这么悬疑的问题要我怎么在如此惊慌的场景下,冷静沉着又深入仔细的思考。君禹委实高估了我。
他讽刺一笑,“人人都说叶陌自小聪颖……”未等他说完,天边就响起了一声惊雷。
我浑身一激灵,喊道:“君禹!什么时候还这么多废话,回去再说!”
空气里飘着雨水的味道,混杂着血腥,这个天。
他愣了半晌,扭过头去,眼角发红,对着不知什么方向,大吼:“叶陌,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本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他那么一吓,噎得死去活来,待我平缓了一下气息,小心翼翼的揣摩了一下他的情绪,缓缓的开口道:“君禹,我不知道现在在发生些什么,正像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一样……”
我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我与娘亲和叶家老头的长相千差万别,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我生来灵力衰弱,现在连十岁的孩子都不如,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我额角那奇怪的十六瓣莲。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的妖孽,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属于华胥国。至少,我现在还是这里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老头所说的大劫降临。
我抹了一把脸,恶狠狠的瞪着犹自陷入自己世界的君禹,以音量和力道绝对不弱于他的气势吼了回去,“君禹,你到底回不回?”
他回吼了过来:“回!”
……
我艰难的驾着君禹幻出的云,心跳与平时不在一个频率。其实,刚开始是君禹驾驭云朵,走到半路却飘来一只纸鹤,我不得不感叹命运这玩意儿实在是太剽悍,明明盖了棺材板儿了的君禹铁定随我一道回家,却被一只小纸鹤生生改变。
只见君禹一脸凝重的点开纸鹤,然后一脸凝重的看完,再一脸凝重的对我说:“叶陌,师尊有事,让我务必尽快回到太白山。”
听罢,我柔柔一笑:“君禹,你若敢走,我扒了你的皮。”声音绝对绝对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他抖了抖耳朵,急匆匆的说道:“叶陌,你驾着云先走,我先回太白山一趟。若你有那能耐的时候,再说扒我的皮也不迟。”
话音刚落,便捏了个诀,不知从哪里唤出一把色泽青黑的宝剑。未等我说话,便撒了丫的窜的无影无踪。我恨恨的跺了一下脚,骂声没有溢出,便生生止住。我稳住身形,天杀的,至少要告诉我怎么驾云再走啊。
一路上,我在理论与实践结合中踏云分风的来到院落上空。刚站稳了脚跟,便被入目的景象惊的没有了反应。
只见娘亲被一群妆容浓重的看不出真实面目的人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拿着一根装饰的无比华贵的权杖,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那金黄色的权杖格外眼熟。
我正要从云头上翻下去,却被一道透明的屏障弹了回来。我惊恐的向下看去,娘亲一脸悲色,向我看来,只一眼,便扭转了视线。
我无力的拍打着云朵,希翼着娘亲能够听到我的话,放我下去。
这像极了我前几天所看的话本,却没想到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命运呐,当真是无时无刻的在剽悍着。未等我感慨完毕,金黄色的权杖便发出盛光,将娘亲笼罩在内。我的尖叫声抑在喉咙里,我想象过一万多种娘亲遭遇劫难的情景,却没有一种来的如此的惨烈。
古典上记载:火龙权杖,炼于魔界幽冥谷,有暗光。被此光照耀者,如万火灼心,千虫噬之,浑身浴血而亡。
待娘亲遍身血红,软软倒在地上时,那群不规则的几何体才愤愤的收回权杖。大概是娘亲力竭,所布的结界薄了大半。我才隐隐的听到他们如夜枭般的笑声,“莫娇,你就算是不说出碧血笛和长生锁的下落,我们照样能找得到。昊天塔异动,相信不多久,这天下,就是魔君的天下……”
娘亲睁大了凤眸,眼中写满了不屑与鄙夷。
待那群人走光之后,娘亲终于卸了所有的力道。我从云朵上一个跟头栽了下来,不顾衣衫上沾满泥土及骨头错位的疼痛,踉踉跄跄的来到娘亲的面前。
娘亲用染满鲜血的手,轻轻的擦了擦我沾满泪的眼角,柔柔一笑,我的话便淹在哽咽声里。在云朵上有太多的话想去说,想去问,但看到娘亲的一霎,觉得所有的话都那么空洞和苍白。
“小陌儿,都这么大了,连云都驾不好,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随谁。”娘亲柔弱的笑了一笑,望向天空,一脸愁容的接着道:“娘亲怅然的很,怅然的很呐。”
听此,我刚刚酝酿出的情绪霎时土崩瓦解。我抽了抽眼角,“您老实交代吧,我是不是你和君大叔的孩子?”我捂着头,痛心疾首道:“您就老实说吧,我还能接受……”
娘亲震惊的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喃喃道:“叶陌,你真真是…我临死了也要诋毁一下我的品位么?”叶夫人,您难道不知道您的品位就是没有品位的品位么,我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回答道:“会没事的,你怎么会有事?”
我想,这大约是娘亲在锻炼演技,这一切,怎可能是真的。
她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鲜血,我琢磨着,按照凡间话本的思路,是要说遗言了。而且天空须得变暗,管他六月还是九月,下场大雨或者飘场大雪;然后,娘亲须得颤颤举起双手轻轻的放在我的脸上,口里喃喃有词,血像地底喷泉似得往外冒;最后,娘亲须得看着天空回忆一番,明媚一笑,手静静垂下,失了呼吸。
这幕戏,真真是俗套。也演的……让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事实。
我还未摆出那经典的“泪眼看花花不语”的表情,娘亲便靠在我怀里,煞风景的说道:“小陌儿,你别给我整那要死不死的表情,我不吃这一套。”顿了顿,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本想着护你一世长安,可却终是……罢了罢了,是你的责任,再躲也躲不得。”
娘亲的手在空中虚画了一下,在我不解的目光下拿出一个锁链,这链上的锁委实是漂亮,可是我却不知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我轻轻接过,信手一划,便是一道银光闪过,在光影中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两军交战的场景。
“陌儿,此锁唤作长生。”娘亲闭上眼,将链戴到我的脖子上,急促的喘了口气,双眼微眯。
长生锁,碧血笛,碧血长生,万物归元。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里冒出了这风牛马不相及的话,着实让我惆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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