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玲目视着小王开着于老板的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时的柏玲才转过身,忽然她感到四肢发软,浑身无力,两条腿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突然处在丧夫之悲痛中的她,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水米未进。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三楼的家门口,却是歇了四次,站在家门口,她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爬楼梯。她扶着门框,稍微定了定神,喘了口气,然后抬起手,轻轻敲了敲家门,里面没有人答应。她又用力敲了敲,还是没有人答应。她想:可能是母亲耳背,没有听到,或者正在厨房忙着做晚饭。于是她掏出钥匙,颤抖着手,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钥匙插进锁孔,自己打开了家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连自己的喘气声都能听到。母亲早晨喝过的奶碗,吃剩下的鸡蛋皮,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餐桌上。
柏玲不由地想到了老公方明,有老公在,何曾会出现这样杂乱的情况?她流着泪,轻声呼叫着:“妈妈,妈妈……”
没有人应声,空荡荡的家里,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声音。她扶着墙,来到厨房、来到卫生间、最后才来到卧室。立柜的门敞开着,是母亲的衣物都不见了。显然,母亲又回她自己的家去了。玲一下子就跌坐在床上。早晨的一幕又在脑海里展开。
柏玲先把给母亲煮好的牛奶、鸡蛋端上桌。然后才是自己喝的剩饭、咸菜。饭她刚吃了几口,就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请问,这是方明的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柏玲一边答应着,一边急忙前去打开房门。
眼前站着一位年轻人,身体显得很疲惫。柏玲急忙说:“快请里面坐。”
虽然是陌生人,既然是来找方明的,就要热情接待。来人说:“不坐了。你就是明嫂子吧?”
“是,我是。”柏玲急忙答应。
年轻人说:“嫂子,我们从昨天晚上就给你联系,电话始终打不通。又查不到你的具体地址。经多方联系,多方查找,直到今天早晨才查到,我就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柏玲一听,人就有些发慌,心里马上敲起小鼓,口里急忙问到:“方明呢?方明怎么样了?”
“明哥昨天晚上就被送进了市人民医院。明哥患得是癌症。嫂子,你快去看看吧。”
这位年轻人说话时,紧紧抓着柏玲的手,摇了又摇,眼里含着泪,声音都有些变调。仿佛方明是他的亲人,而柏玲就是救命的菩萨,施恩的观音。他是来向柏玲乞求垂怜关照的。
这时的柏玲一下子就晕了头:“好,好,我马上就过去!”
“明哥住人民医院XX区XX号病房。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不能陪你去了。嫂子,你可要快,要快呀!”
那语气,那声调,容不得你有半点迟缓。
“谢谢你,你忙你的。我马上就出发。”
柏玲急忙带上钱包,就要出门,赶往人民医院。妈妈却一把抓住柏玲的手说:“玲,你可要想好,这癌症是不是会传染?”
妈妈的这句话,让柏玲的心里一阵发凉。我的老公命悬一线。我还要考虑什么传染?
“要传染,我早就被传染上了。”柏玲张口就甩出了这句话,显然是气话,心中非常的不满,老公都这样了,她还哪顾及传染不传染?
可她的母亲一听,立即就松开了抓着柏玲的那只手。并且对着两只手看了又看,立即跑到水笼头前去冲洗,口里不住地重复着:“癌症,传染,癌症,传染”……
“这是你们方家的事,和我没关系,我要走。”
柏玲只想着住院的老公方明,没有理会母亲的话。没有想到,母亲这次说话算话,真的一抬脚就走了人。
柏玲从不把母亲当外人,方明也是。可是母亲天天在这里住,从不把这里当成家。然而,这个家里的一切东西,她却是主人。她可以把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拿去随便送人,送给谁,都不允许过问。
一次,方明中午下班时,代人收到一个邮包。下午上班时忘记带,走到半路他又返了回来。结果,家里的邮包没了,人也没了。邻居说,你家老太太,拿着个邮包打车走了。方明只好又赔了人家一个邮包。
这个老太太经常埋怨:昨天说上衣丢了。今天又说下衣找不到了。一会儿又说鞋子少了一只。都是你们这个家给弄得。
这不光是让方明感到不舒服,就连柏玲也感到不痛快。家里没有孩子,小两口天天要上班,天天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
老太太不吃剩饭剩菜。端起整碗的大米饭就要扔掉,都被柏玲、方明给揽了下来。十岁就下地种田的柏玲,对‘粒粒皆辛苦’有着深刻的切身体会。
老太太不吃剩饭剩菜,可她每顿都剩菜剩饭。她从没有把碗吃干净过。在外人看来,这就是故意在找茬子,故意在做践。
方明做为姑爷,他从来没说过什么。柏玲做为女儿,从来什么也不说。那必竟是她的亲妈。可是这亲妈,自己从没有把自己看作亲妈,这心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老公方明被癌魔夺去生命,走得匆匆,没有来得及和柏玲打个招呼,没有说句道别的话,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这是给柏玲最致命地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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