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重生”晚宴
四人份的分手晚餐。
“那……所以要离婚的不是你们俩，是你爸妈？”
“是同时。她都搞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那你跑桓宇家干吗？不是应该去解决问题吗？”啾啾又问出了呆萌关键又似乎不太符合人情世故的一句。
“我……我……我没法面对……”
“你融资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没法面对吗？”
“……这两件事不一样……”
“你爸妈和你太太都比你勇敢果断有担当噢，啾啾并没有流露出更多的同情，“起码，他们都愿意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而不是逃避。”
“这里面我有什么责任？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啾啾往上推了推眼镜，这才想起今天戴的是隐形，
“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是洗脑太极和稀泥。这事儿本来就……谁受益谁承担、谁污染谁治理啊”。
“噗！”被说得满脸愧疚的陆将成刚擦完汗，又喷了自己一身一脸的茶水。
啾啾仍然一本正经，“你想从融洽的婆媳关系中受益，那就不能拍完桌子去睡觉，而是要积极协调、正面促进。你办不到是你的问题，但你不能指望她们各退一步，把现成的和谐家庭供在你面前。我想这就是你岳父说的‘麻烦不面对、不解决，永远不可能自己消失’。当然，如果你觉得婆媳关系好坏都无所谓，也可以放手不管。”
“可是……可是……她们俩吵架我能怎么办？东哄一句西哄一句当夹心饼干？”
“嗯……理性分析我不太擅长”，小艾和啾啾一唱一和，“反正在我家里，不干涉别人的事是基本修养。你爸妈离婚是他们的事儿，你没权力管；所谓的婆媳纠纷大多是你妈‘越界’干涉你们夫妻相处造成的，你早应该跟你妈好好谈谈。”
“一家人要这样不是……不是太生疏了吗？再说我妈要死要活的……”
“你也可以买好白绫、匕首和农药啊，你也可以离家出走、绝食抗争啊，你也可以以泪洗面、肝肠寸断啊，不然你以为美好生活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看咱俩这体型砸着我也砸不着你。”
陆将成惊讶地转向桓宇，“他们平时都这么分析解决问题的？”
桓宇点点头，“纯理工科的思维方式，有一次我听到小艾给家里打电话，‘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要过度节制欲望，不要看网上那些断舍离的鸡汤。你们跟着大V无欲无求了，购买力怎么提高呢？经济怎么发展呢？失业怎么解决呢？没有人都饿死了的文明和环境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放下电话
啾啾更正道，“其实你只要说一句网络垃圾也很浪费服务器和电力能源更应该断舍离就行了。”
陆将成气极反笑，原来跟父母还可以这样交流。
“叮咚！”桓宇的手机里跳出一个成功预订的提示音，他嘴角的弧度就恰到好处地凝固了。
“沈菁菁女士订购分手晚餐。”
陆将成叹了口气，“这样也好，真的回不去了。”
“四人份。”
“……”
桓宇的家庭餐厅开张以来，接待的都是分手情侣，按理他们几个早习惯了。可是，一家人的分手晚餐确实……冲击力太强了，那感觉，就像是传染病爆发一样。
这顿分手晚餐也把桓宇为难得够呛，菜单里，一部分是只能果腹的西红柿炒鸡蛋、拌凉菜，一部分是考验功夫又凝聚心血的炸酱面、烤肉，还有一部分居然是耗时耗力又耗钱的功夫菜。要不是大家认识陆将成，真会以为这一单生意是来砸场子的，或者至少是个递斧子的。
“爸、妈、将成，我结婚这么久，还是只会做西红柿炒鸡蛋和拌凉菜，对于这个家，我确实付出得太少了，请你们原谅！”
菁菁在原生家庭被娇惯坏了，很少见她当面承认自己什么不是，偶尔这么一坦诚，倒是让饭桌上既剑拔弩张又黯然神伤的诡异气氛变得开诚布公起来。
“菁菁，也是我对你关心太少……”
“不，你对我的关心、对爸妈的关心都不少，你惟一的问题是，都没关心到‘点子‘上还对’‘点子’‘寄予厚望。”
“……”
陆将成一口饮料呛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这个堵心。
“你知道妈为什么对我这么敌视？几次让我在同事面前难堪吗？你真以为只是婆媳关系？她里里外外操持这个家几十年，情商能低到这种程度？”
陆将成傻了，那还能因为什么？
“咳……”爸爸清了清喉咙，“大概是你妈觉得自己这辈子受的委屈太多，没想到老了老了，居然看到别人可以这么当媳妇，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吧。有些事儿是我不对，可是她妈，更多的事儿是你自己选的啊。年轻的时候跟人家比贤惠、比老公，老了又跟人家比儿子、比儿媳。你活得这么累，又把身边的人也搞得这么累，何苦呢？”
“唉，年轻时候觉得自己里里外外一把抓，柴米油盐样样通，一般的媳妇儿都比不上我，不知道有多自豪。外人倒是常夸我，你和儿子却嫌我烦，嫌跟我生活在一起累。我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我安慰自己，许是男人都这样吧。”
妈妈夹了一筷子烤肉，食不知味地咽了下去，
“这肉做的比我做的好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初花那么多时间在这上面干吗？以为争的是一口气，其实又有谁跟我争了，全是些虚名儿罢了。”
已经离婚了，菁菁更加无所顾忌，“勤劳贤惠当然是好事，可你拼了命的勤劳贤惠不就是因为那个年代流行这样的媳妇吗？所以，得不到爱人和孩子的认可，你就把所有委屈、艰难和不堪都幻化成一身戾气固执，等千辛万苦熬成了婆，却发现我在挑战这种权威，发现我的父母对我无条件宠爱，发现我有很多同事和朋友这么大的世界，发现我跟苦大仇深的你不一样。那些傻男人以为你讨厌我这样，其实他们不明白，你恨不能成为我这样，毕竟，现在又流行一心扑在事业上的媳妇儿了嘛。就算是过去的年代让你遭了许多罪，也没必要非得一样一样报应在我身上你才心理平衡吧？我又做错了什么？”
菁菁一向不太愿意跟婆婆交流，突然之间说了这么一大堆，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陆将成震惊又恐惧地转向自己的妈妈，“妈，她说的都是真的吗？好多事儿你都是故意的是不是？你就不想让菁菁好过是不是？你莫名其妙的面子、固执和怨念比我的幸福还重要是不是？”
餐厅里的气氛沉默又难堪，厨房里，桓宇请了朋友来帮忙做这顿饭，啾啾躲在一边默不作声，连做这几个简单的饭菜都要请别人帮忙了吗？味觉是完全失去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请来帮忙的厨师突然跟桓宇说，
“我听说你接了一个工作。“
“对啊，最近有几个厨师学校在打擂，想请主厨和我做评委。我想着，这个比赛是全程直播，既是免费的广告，又能培养年轻人对烹饪的兴趣，就答应了。”
啾啾这两天一直在偷偷地帮桓宇找医学文献，整个人有点儿精神恍惚，此时正端着一盆车厘子往门外走，听到这话仿佛猛然被惊醒，胳膊肘撞到门框上，噼里啪啦的紫红铺满了一地。
“是李梦雨让你去的吗？”
“是啊。”
桓宇快有十年没恋爱过没跟女生亲密相处过，几乎没过大脑地就把答案说出来了，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又知道从何开口。
而啾啾心里已经生出山路十八弯，他不会为了李梦雨连自己失去味觉都不顾了吧，再大的仇恨也是初恋情人，朝夕相处总会再生情分。
两个人各怀心事又都不好深问，一时间，餐厅内外的气氛同样尴尬而难堪着。
“陆将成，这些事儿也不能都怪你妈。”
？
菁菁说，
“你对专业有主见、事业有主见、可偏偏对自己的生活一点主见都没有。每次看到你一言不发的样子，我都怀疑这是不是当初我爱上的人。别人有别人的生活方式，你有你的生活方式，就算她是长辈，你也没必要是非不分地隐忍，更没必要带着我一起忍……”
桓宇日志 4月26日 晴
这个季节，青蚕豆和青豌豆大量上市，要不是这顿考验功力的分手晚餐，我可能要做青豆腊肠饭了。
以前在上海的时候，我最喜欢做腊肠和腊肉，三肥七瘦，满室飘香，虽然我们算是南方人，但是却喜欢咸味的多过甜味的。风干好的腊肠和腊肉，泛着诱人的色泽，薄薄切开后逆光透明，能浸透整张油纸。刚刚过季的藜蒿炒腊肉，浸饱春季新鲜菜汁的嫩绿跟香醇厚重的腊味正好相配，可惜一年只能吃那么两个星期。好在藜蒿过季就有新鲜的青蚕豆和青豌豆，正好能做腊肉腊肠饭。我喜欢把腊味切成小碎丁，这样青豌豆和米饭能更好地浸满肉香，将熟的时候再放点儿青蚕豆，又清香又软糯，是我的独家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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