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总算有时间好好来捋捋头绪了。
听他们刚才那番话,第一个值得确定的信息是:父神还活着。不是众所周知的活在东山神殿内,而是带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阴谋,偷偷摸摸的活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再者,就是云湛与瑶华,或许用冰族与雪族来称呼更为恰当,这两族早就知晓了一切,并且秘密效命于父神。如此就不难解释,母神的紫萸杖为何会成为雪族的圣物?父神的座驾烛龙为何要驻守羽山?雪族与冰族神君为何会被不可违抗的天定姻缘牵绊一生?
只是有两件事,我是糊涂的。一是,父神为何要云湛娶我,目的何在?二是,云湛为何要骗瑶华,故意误导她那张脸是母神?我相信云湛定然是知道母神样貌的,他那么说,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故意试探瑶华?如果真是这样,云湛必是知道那个神女的真实身份。
会是谁呢?既可以与父神共日月,又能让云湛默默守护,还对我如此憎恶,以致无数个千万年都洗涤不了她心中的那股怨气。
到底是谁?
反复自问,刚刚清朗的思绪一下子全乱了。
因为我实在不记得,我何时将这样一位神女得罪过。
正混沌之际,又来了一位自窗户入内的不速之客。
以前,我总认为,我不闹,这个世界就是安静的;不想,现在我安静了,这个世界却更嘈杂。
看来,神界的复杂,当真不是我焱兮在左右的。
潜入者摸摸索索,小心谨慎的走了过来,我细细一看,竟是星辰司。
死瞎子,这个时候鬼鬼祟祟溜进来,定然不是好心跑来给我送解药。
离软榻仅有十寸距离时,停了下来,双目紧闭的脸面向我,没有任何表情,一贯的冷血无情,似乎在斟酌接下来所行之事的步骤。
“本神君怎么不记得给星辰司与火王种过什么孽缘?”
也不知桀骜这冷面神君使了什么法术,冷不丁就突然冒了出来。星辰司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慌失措,低眉一笑,恭恭敬敬道:“桀骜神君说笑了,星辰司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对未来新后存不该有的念头。”
“既然不是本神君的记忆出了错,那星辰司为何要趁着冰王离开之际,偷偷潜入这间寝殿?莫非这里有什么稀世珍宝,让你这位忠心不二的星宿使君都忍不住秘密探入?”
桀骜走近了一点,果然是他没错。
“本神君虽然神力比不上你家那位英勇盖世的王,但探宝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左右瞧着,这里除了你旁边那具死不死活不活即算遭人侵犯也无力反抗的尸体外,好似没有更特殊的东西?哦,对了,本神君刚才在旁边瞧了一会,你好像不是从宫门偷溜进来的,而从最后边那个最隐蔽的窗户偷偷爬进来的。恩,有点意思。”
桀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语调平缓得就似说书人没赚到一日茶钱,无精打采的凑合收场——寡淡如白开水,索然无味:“不是为情,那就是为仇罗?”
不知是他良心发现,还是自己把自己逗乐了,最后这句话,多了一份突如其来的调侃。
我等不及星辰司解释,心里早就被他这几句鬼话炸开了锅,忍不住在心里大骂:桀骜你个王八蛋,来救我就痛痛快快的救,干嘛要当着我的面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实在是过分碾压了我的底线!
“桀骜神君,请注意您的言辞。”
更气人的是星辰司这狗腿子!平日里我念着他那点骨气,给他留三分颜面,他不但不领情,反还冲我龇牙咧嘴的乱吠。这会子,在桀骜面前竟如此的低三下四?
这,这不是在啪啪打我的脸吗?
“有些事,你心里没鬼,但别人却未必要去相信。”
桀骜仍在用没有笑容的脸讲着最好笑的蠢话:“是情是仇,与本神君无关,本神君也没兴趣知道。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也没有让别人知道的打算。如此甚好,各有各的目的,方不会侵犯到对方的利益,本神君就不客气的拿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利索点,解决这场尴尬便是。”
“桀骜神君真的误会了。”
星辰司还在唯唯诺诺,桀骜却充耳不闻,只当星辰司一字未说般,继续道:“你没有来过这里,本神君带走榻上那具尸体,你,不知道是本神君弄走的。”
尸……体……
该死的桀骜,你对我好点,是会折你几年神寿还是会让你灰飞烟灭?
如此毒舌,活该你天生守着一块石头生生世世!
“这……”
想来是桀骜的话起了作用,星辰司嘴里说着误会,却并不反感桀骜的提议,小小思索一番后,只道:“您这样抱着火王出去,只怕是走不出……”
“抱?”
等不及星辰司把话说完,桀骜的眉毛就浮躁的动起来,带着嗤之以鼻的嫌弃,冷笑道:“平白无故的,谁会去抱一具尸体,那不是自找晦气?”
说完,手一扬,便见他手中多出一个大篮子,又面朝我念了个术。我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的视线变了,而且,更让我怀疑人生的是,我竟躺在了他提的篮子中。
他那固有的语调带着讥笑从头顶传来:“前几日,她无端跑到本神君的清风殿,拐走了本君座下专门看管三生石的侍神——小白猪。此事,本君还未跟她清算呢?”
桀骜提起篮子,将我拉到可以与他对视的高度,翘着嘴巴啧啧又道:“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守护猪,这下子,本神君就不急了。”
这……这话的意思……等等,桀骜,你不会是将我变成了肉包子吧?
我在桀骜那里找不到答案,侧目瞟了眼星辰司,瞧他那目瞪口呆的样,已然是不用怀疑了。
“本神君走了,你也须快点离开,你家那位了不起的王,似乎回来了。”
桀骜冲星辰司说完这句忠告,就晃荡着篮子,给了我一个无比畅快舒心的眼神,身影一晃,我与他就出了那个阴暗之地。
这桀骜看着弱不禁风,飞行之术却十分了得,没费多少工夫,就从碧落城回到了清风殿。
清风殿
上次来这鬼地方讨教之时竟没看到宫墙之外有这么一块高大威猛的碑文,难怪入了宫门,就跟两脚踏进坟墓般阴风扑面,凉飕飕的。
记得当日司闭跟我说过:清风殿人丁兴旺到不但畜生多,连草本科植物都格外茂盛,只是因为我的威名,所以才不得不上演了一出大逃亡,让这兴盛之城变成了一座孤城。若是真言,那为何今日我隐身前来,也没瞧见多少活物?
也就是司闭,我才真信了,不想却是替他人背了一回黑锅。
委实憋屈!
桀骜提着我一路向东殿而去。
“王,您回来了。”
还是上次那个侍官,好似一直在等他般,一见到他的身影,就跑了过来。
桀骜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好似没看到那个恭敬的人影,自顾自的继续赶路。
白面俏侍官习以为常,不在意自己刚刚热脸贴了个冷屁股,等桀骜打身边走过之后,掌握着该有的节奏,亦步亦趋,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王,您把护石猪要回来了?”
这侍官想必是个活脱性子,长了一副话唠的心,虽然主子是个冷屁股,但仍忍不住要热闹热闹场合,没话找话。
偏他的主子,也是个邪物。不爱搭理,大可冷言冷语制止,他却酷酷不回话,也不阻止,继续往前。走到前廊,终于拐了个弯,眼前就是正殿。两人一声不吭的走了进去,桀骜将篮子与我放到殿中一方凳之上,掉头就出去了。
我傻愣愣的,虽然被他变成了一只猪,但那该死的失魂落魄水还未解,所以,我只能是傻愣愣的。
若要更形象点,那就是一只不蹦不跳不吵不闹嘴里吊着一口气的痴呆猪。
白面侍官并未随了桀骜一同离去,反对我起了兴趣。他走过来,弓腰望着我:“小白,怎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赤阑殿的饭不好吃,饿着你了?还是焱兮神君乱发脾气冲你喷火,把你吓傻了?”
嘿,大哥,你吃过赤阑殿的饭吗?敢说我赤阑殿的饭不好吃,小心我用饭撑死你!还有,本神君必须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会喷火的那叫火凤,本神君神阶那么高,会玩喷火这种低级游戏吗?
“唉,定是吃了很多苦。”
白面侍官叹了一口气,张开两臂,似乎想给我一个拥抱,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别用你的脏手碰我,不然,我,我……喷火烤了你!
“你想找死吗?”
千钧一发之际,桀骜终于及时赶到,他冷着一张脸,还是一副平缓的语调,轻轻说道。
白面侍官手一缩,赶紧转身跪下:“请王宽恕炽潍。”
“宽恕?”
桀骜面露古怪,轻声重复一遍,再慢悠悠走过来,隔着半个身子的距离,冲我眨眨眼:“只怕是晚了。”
那个自称炽潍的侍官一听,身子一软,差点就瘫倒在地,良久才强撑起身子,颤颤巍巍的哀求道:“王,炽潍知错了。”
桀骜摆摆手,制止他继续忏悔:“你下去吧,告诉从赤阑殿跑来的那只丹鸟,就说:他主人想在清风殿住几日再走,让他无须担忧,回赤阑殿等着便是。”
前一刻还说要治罪,后一刻就跟个没事人般吩咐差事,这炽潍也是懵了,跪着不敢乱答。
桀骜半天不见回复,眉头一锁,本还和谐的脸上真长出几许愠色:“你聋了,我的命令没听到?”
“炽潍知错。”
我算是看出来了:炽潍也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货,难怪能伺候得了桀骜这种三言两语就能挑逗到让你生出无数个当场掐死他痛快出气的念头的主。
“我记得你也不傻,应当已瞧出我这侍神与你家的那几只鸟一样,缺了点心眼。想来,你也不会与他计较吧?”
教训完地上的仆人,桀骜眨着眼冲我说道。
我冷冷一笑:替人求情,最起码得有一副低姿态!
低姿态,明白吗?
桀骜抠抠鼻子,等了半响,又道:“别说我武断,机会我给了你,是你自己理亏,无话反驳。既是如此,便表示在这件事上,你我心思一致,既往不咎,各自安生。”
不是吧,大哥,这也算给了我开口的机会?
敢问,这个机会,能不能等到我康复之后再用?
“冥神的这碗药,要说难解也不难,要说不难解也难。反正与你也说不清,我便不说了。”
这样有意思吗?
你嘀咕来嘀咕去,废话说了一箩筐,就是没一句明白话,却还要反过来倒打一耙,怪我理解有问题?
我承认:你这智商,肯定会说不清,但我没你蠢,我有自信能听得懂,所以,你能不能别不说了,大哥?
桀骜细细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狡黠,飞速瞟了我一眼,便起步离开,走了一半,突然又调头回来,旦见在这一去一来之间,怀里多出一个东西,待他走近一看,竟是肉包子。
他轻抚了肉包子两下,就将这家伙放入篮中,似是与我说,又似与肉包子说:“这三日有它陪着,你就不会无聊了。”
我倒不在乎他到底与谁说,我更在意他话里的意思:这三日?莫非……难道是指过了这三日,我就能恢复原样?
唉,桀骜,别走呀!
桀骜?!
这该死的媒公,肯定是故意的,故意吊我胃口,故意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等……刚刚,那是……什么……
我还来不及停止对桀骜发泄心中的愤懑,肉包子,那只被慕辰的胸脯擦得鼻血倒流的好色的蠢猪,刚才,竟然,敢趁我不备,强吻我!
我擦了擦眼睛,望着此刻正与我肩挨肩,前蹄傍前蹄的肉包子,正想我该如何让它明白:我跟它不一样,我不是一头蠢得死的猪,我是高贵无比的火王焱兮神君,不是它这种低贱到连身体都变不了的底层生灵能够染指的。
这该死的,它,它,竟然又撅着嘴凑了过来,然后,那张丑陋到让我反胃的猪嘴巴,就紧紧的紧紧的与我这张同样令我反胃的猪嘴巴贴合在一起。
桀骜,你个混蛋,我绝对饶不了你!
(未完待续)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7702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