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车子压着车速向前,开车的是个中年的男人,看着后座的小小姐长大,连着几个少爷,一块儿在他的眼中长大。从小,小到襁褓,到大,到少爷小姐各自不说话。故意压低的车速留给后面的少爷,希望他能像年少叛逆时那样追着车子一路的狂奔,后视镜看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不由得会心一笑。自从三少爷死后这小小姐跟二少爷就没再说过话……
司机老杨叔不快不慢地开着车,没遇到转弯故意再降低车速,想着要不要告诉小姐,想着想着就进了红枫飘落的小路,终于的终于,后座的小姐意识到时间的拉长,看了眼车外开始疑惑,“杨叔叔,怎……小屁孩?”
许长宁看着车后的影子,路灯照耀下疯狂着向前的影子,模模糊糊在眼前却又清清楚楚在心里。下意识的手捧在心口,强行撕扯出一个恨意,把所有的悲痛全数算在他的头上,每加一次就心痛多一次,仿佛用着一把刀去杀人,没有刀把,手握着刀刃,伤着人也伤着自己。
许长宁别过头不想再去看,那一抹影子却又怎么怎么也挥不去,就在眼前,闭眼是他睁眼也是他,说不清楚是前世谁欠了谁的,算不清是这一世谁来偿还谁的。
沈初空,为什么你要姓沈,为什么你要是沈清和的弟弟,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要在我逃离顾家的时候再带着跟顾家千丝万缕的关系到我的身边?为什么?
平静的湖面吸引着人去打个水漂,一圈一圈晕开的圆圈一个接着一个,等分圆圈变大变得凶猛却又反过来责怪那个石子。
沈初空的调查每一个被牵扯的人都知道,每一个都没有出面制止更甚者还暗中帮助,每一个都带着一点儿私心,就像是方年带着一点儿私心共同杀死一个又一个亲人朋友那样。
许长宁望着后视镜仿佛能看到车后那个人的身影,望着望着就留了泪,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捶打着心口,四年了,四年了,还是不能够放下。
思念这件事,就藏在胸口处,时不时翻腾一下,不痛不痒就是沉闷、压制,毫无波澜的让你什么事也做不了,无法思考只能顺着胸口处蔓延出的那一点儿情绪走,走回那年那月那天……
闺蜜吴见微昏迷的那一天,三哥顾亦初去世的那一天,还有不是朋友的朋友安歌住院的那一天……
忘记了哪一天,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吴见微说着她心底的暗恋,两个姑娘两份思念,她带着一眼的粉红泡泡说着程沐的各种好,拉着她的手让她叫她四嫂,说着此生非他不嫁……
又忘记了是哪一天,突然出现的人,一个南方来的姑娘,一个带着一身故事带着一腹执着的姑娘。姑娘说她来找一个叫六月的人,找到了,却又丢失了。改了名换了姓,三哥不认她,三哥说不爱她。
许长宁想着也忍不住不屑的笑着,她记得清楚,清清楚楚,九月的最后一天,南方来的姑娘沈家的女儿是怎样追求的四哥程沐,得不到三哥就去抢夺四哥。消息冲出禹城大学传到红枫街的每一处楼阁,传到中学的教室吴见微的耳朵里,激起了每一个人心底的千层浪却唯独那个真正的男主角无动于衷。
三哥顾亦初的冷漠,闺蜜吴见微的仇恨,纠缠在一起最终成就了一场车祸,昏迷的吴见微最终也没有说出心里的话,最终也没能拉回程沐一颗甘愿被利用的心。
吴见微昏迷后没有多久,便传出顾吴两家的婚事,莫名其妙的,一场车祸一次奋不顾身,从程沐变成了顾亦初。
他们说吴家小姐爱着顾家的三少爷,为了他出了车祸;他们说沈家的姑娘第三者插足,得不到顾少爷的心便去勾搭顾少爷的兄弟;他们说程家少爷傻,一厢情愿地扮演着最傻的痴情的人;他们说顾家少爷的车祸,顾家少爷的死亡是或许担心昏迷的爱人,是小三的报复……
那些人说了很多很多,错综复杂,慢慢地,模糊了最真实的模样。
记忆里的种种,她的记忆里他们的记忆里,连带着外界流传的各个版本,或许她记忆里的最全最真。
厌恶许世安断绝兄妹的关系从来不是什么男同学,她爱的在意的在乎的从来都只是一个林衍罢了,她知道他把她当妹妹,没关系,没有……关系……
她知道他爱的是安歌,她……知道的,可以等,等到他忘记她,可以慢慢地在他身边陪着他等……
很多个夜里她躺在床上想着林衍陪在安歌身边的日子,她曾偷偷去看望过,隔着窗隔着门仿佛隔了整整一个时空那样看着他们,像朋友又像恋人,她知道的安歌心里的是那个像女孩儿的少年。
她羡慕也嫉妒,更是想不明白,感情到底是什么,相爱的要分开,爱的人要在眼前一天天死去……
夜夜想,夜夜梦,有时她梦见自己也病了,梦见自己也躺在病床上身边就是大哥就是林衍,像小时候那样日日夜夜陪着身边。只可惜,梦的最后梦见多一个哥哥,一个亲生哥哥——
穿着白色的大褂儿,伪装在医生的外皮之下,手里拿着的却是致命的毒药,捏着她的嘴强行灌她喝下,黑色的药划过喉咙口,苦涩难耐的最后仿佛灵魂离开了躯体,跳出那个苦涩站在谁也看不到的背后看着这一幕。看着床上的人再一次变成安歌,变回那个林衍心底的人……
她知道的,安歌不是死于车祸……
她知道的……
她那个哥哥配了药换了那个丫头的……命……
怎么能原谅他呢?
披着最洁白的衣服却干着最肮脏的事。
她不知道是因为许世安知道她爱着不爱她的林衍,还是因为顾家的人要这个影响小少爷的人消失,前者后者都不能够原谅……
安歌的事她藏着,小心翼翼,藏在最心底,没有揭穿,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哥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说起,毕竟牵扯到整个家族,毕竟……那是小哥哥顾亦安爱的人更是……大哥林衍爱的人……
怎么能再查下去呢?
怎么能呢?过去的事,死去的人,心底的结,结上的痂,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她厌恶许世安害死安歌,她害怕沈初空查到安歌,只是如今看,或许已经晚了……
漫长的岁月里她想着所有的悲剧,从吴见微到顾亦初再到安歌,一个接着一个,一个个都归咎到一个沈清和的姑娘身上。若不是她的执着,吴见微不会昏迷,三哥不会去世,顾家不会因为死了一个继承人而找寻小儿子,不会有顾亦安,不会有安歌的突然出现送来小少爷,不会有林衍遇见安歌,不会有安歌的去世,不会有活着的人沉默承受着死亡的痛苦……
如今,伤口已经慢慢结痂,过往已经随着时间过去,又何苦翻开呢……
“杨叔叔,停车吧。”静静地等,等到车子完全停止,等到身后的少年拉进了距离,“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
司机老杨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已经能够看到顾家老宅的大门,已经能够看到追着车而来的那个少年的身影。不敢不从命,不敢打扰却又不敢走远。
许长宁下车站在夜风中看着一点点靠近的沈初空,学校里找时月找了一天,学校外追着车跑了两个小时,早已经脱力的人还坚持着,心底的一份坚持,许长宁看在眼里,一时间竟不忍心去伤害。
一句话可以毁了一个人……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此时此刻她又与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
许长宁看着越来越近的沈初空,忍不住的泪水,在最后一步落下……伸出手扶住虚脱边缘的少年,听着夜风中慌乱无措的话,道歉不安,本就一个孩子一下子更像是一个孩子了……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只是,担心你……我……”
“收手吧……”
“啊?什,什么?对,对不起,你,你别赶我走,我,我不再打扰你,就,就远远地,看,看着你,好,好不好……我,我我……”
许长宁轻轻摇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傻的人,厌恶的话,冷眼热讽说了许多,每一次都是新的热情,“没说赶你走……”抬起的手轻轻捂住少年疲惫的紧张,“我说……别再查了,收手吧……”
只可惜,说得晚了一步,新的受害者已经出现,怎么没人来负责呢……
临时的住所,顾亦安带着时月打开了顾家给他的房子的大门。买了鱼撒了辣椒,姑娘洗完澡出来端上一道藏在记忆记得专属私房菜。身边是她,何处不在家呢?
半个小时的分离,顾亦安趁着时月洗澡的时间,向沈清和问出了一个前因和后果,沉默的沉默,她说的有所顾忌。
沈清和的身边,传言里一厢情愿的傻子四少爷,轻轻握着爱人的手,接过沈清和的手机将最近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男人跟男人之间的交流,沉着冷静各自的分析,说得谨慎。
“安歌的确有个妹妹,孤儿院里的记载,九七年的十一月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女婴流浪到孤儿院被老院长捡到……”
“妹妹?”顾亦安下意识看一眼浴室的方向,没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不安,似乎明白了时月的哭泣,几分的担忧冲出喉咙变成一声呼唤,听着时月的回应,一颗躁动的心也安分了几分。
“九七年十月六日,中原市下面一个县区的派出所接到报案,妻子拿菜刀杀死长期家暴的丈夫……还有……婆婆,警察到的时候妻子当场自杀,据村民说家里有两个女孩,一个七岁,一个刚满月。”
“安歌……时月?”
“但是……民警在处理后续事件的时候又调查到这个妻子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而且,这家的大女儿据村民说时常像是换了一个似的,不像是一个小孩儿……”
“精神,分裂?”
“我不能确定。”
“怎么可能?”顾亦安看着程沐的消息,不确定却又说得那么不容反驳,“我在她身边十六年……”打出的字又一个个删除,他无法反驳,安歌的确不像是个孩子,过于聪明或许孤僻,或许……像是一群人……
“后来呢?时月怎么……”变成时月的?他又是怎么变成安然的?曾经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如今掀起了一个角,怎么能放下,放下也不再是原本的样子。
“同年的十月份,顾家少奶奶也就是你的母亲,因感情不和带着四岁的儿子离家出走,传言说他们跳了护城河。但是有人说在十二月份在梓里市看到过他们,朝着南走,等到老太太派人追过去的时候有人在姑苏看到了你的母亲,但是孩子已经不见了……”
“十二月……”顾亦安不想去细想,孤儿院的记载,九七年十二月十六日安然,安歌总是说她是在第一条柏油路上捡的他,第一条,护城河边……
原来如此,一切都可以连在一起了。
为什么时月明明二十岁却被时月父亲说养了十九年……
为什么时月母亲说他们本是一家人……
他依稀记得,曾经有一天孤儿院的林妈妈给他换了一身新的衣服,小书包里装满了他最爱的玩具,拉着他说了很多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歌拉走打了一顿。
他记得清楚,因为那是安歌第一次打他……
原来……当真是一家人……
事情串联在一起,安歌的性取向有了解释,一双眼睛也有了解释。
妹妹,原来,是妹妹啊……
难怪你说你爱那个小姑娘,难怪你们的眼睛那么像……
苦笑之后恍然醒悟,妹妹?妹妹而已为什么要瞒着他?一双眼睛而已,哪里不能找一个捐献者?
“还有别的对吧,安歌到底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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