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甲板先是进入了船舱的一层。那木花雕刻的门弦已然被撕作两截丢在不远的地上,旁边躺着另外几具尸首,他们穿着打扮与惨死船头的苗衣女子无异,只是其中为四个身高马大的男人,眼似铜铃瞪得极大,手中还紧紧地抓着些铁剑、木棍之类的武器,看起来似是这船舫上的舵手船夫。
他们身上的伤口有各种形状,但大多似为钩状锋利的爪形所伤,鲜红的血肉外露,地板上一大块白色锦毛地毯上尽是斑斑血迹,妖异地如同朵朵血色的梅花。甜腥的血气自伴随着船上的潮气,尽显寒意。
再加上外面的那几名女子,已经死了十余人了。
究竟是何等妖魔如此凶残嗜血,竟将船上之人尽数杀死!百里柒走至离近的男子尸首边,向下扫了一眼,道:“看来杀人妖物是从外面进来,这些男子抵抗着退到这里,但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司空翊略微颔首:“没错。我寻着副宫主到船上时已经有些妖自水中冒了出来,它们爬上船后四处杀人,我被几个妖孽困在船头未曾进入过船舱,但副宫主与公孙前辈相继进入却是我亲眼所见。”
“在上面!”若璃绕过地上的尸体血污,疾步走至最里面的朱红色螺旋长梯,“噔噔噔”地跑了上去。她能感觉到那种已带些淡淡兰花幽香的妖气,是碧心,碧心在上面!
她一直念在碧心身上并无暴戾之气且与师叔有些旧情,因此心下并未特别计较她是妖,但此刻满船的无辜性命都为妖所杀,如此与恶为伍,她便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才刚跑至楼梯的出口,一股诡异腥臭的寒气便袭面而来。
宽敞的青木地板上四下躺着些青面獠牙的怪物,体型不尽相同却是诡异难辨,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那锋利撩人的尖爪青指足有五六寸长,里面殷红一片,滴滴淌着鲜血。它们心口均有道豁口,诡异的蓝色液体自伤口中流了出来,浸在地板上泛起骇人的青光。
公孙庆半膝跪坐在地上,一手持剑插入木板之中维持平衡,另只手抚在胸口。他的前襟有三道极为乍眼的血口,露出了嫩红的肌肉,鲜血正自里面滴滴落下。而他身后的凸出垒起的宽大木台上,碧心、黑泽分坐两边,面若白纸,丝毫未见血色。
“师叔!”若璃惊呼着快步向公孙庆奔去,“你受伤了!”见那潺潺鲜血红得自然若璃略微有些宽心,幸好伤上没毒。这凌厉爪痕定然是地上的妖孽所伤,看来正是这些怪物杀了下方的那些人。
公孙庆面色苍白,双鬓额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方才的激战使得他胸口上下起伏不断,青色的液体自他的剑刃凹处滑下,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板之上。
“不碍事。”公孙庆低道,但声音中却多了几分气促。他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对面之人,攥着剑柄的手上力道未松,满布戒备。
副宫主持扇立在对面,锦衣长袍毫无破损,脸色也极为自然。
方才妖孽横行袭来,副宫主非但不去斩杀那些嗜血妖怪,反而处处要透过公孙庆的保护隔阂擒向后方两人。公孙庆一面对付来势汹汹的群妖一面还要与他纠缠,这才让妖孽钻了空子,若不是碧心运功替公孙庆解围,他怕不会是只伤了前胸这么简单了。
副宫主拂袖喝道:“公孙庆,你当真是要拼死护着那俩妖孽了,这次,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奸诈小人!只会暗算偷袭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虚伪!”黑泽斜倚在木柱旁冷冷地道,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无比,里面的不屑之意尽显无疑。
副宫主面露森然:“混账!再对本宫主出言不逊,我就让你与这些妖孽一起死在这船上!”
若璃起身面向台上的碧心,隐忍住心中的怒气,道:“这里便是你先前呆过的妖间结界么,为了逃命你便唤出妖物同伴,杀了整座船舫上的人?”
“这些妖不是我唤来的!”碧心急道,她捂着胸口猛咳了两声,微微蹙起了眉头。先前在洞穴中便耗了不少心神,此刻又被副宫主所伤损了元气,身体似是更虚了。她缓了口气,语中闪过一丝悲戚:“我原本的确是想来投奔妖界中的同族,但他们见我被修道之人追杀竟然冷颜弃而不顾,慌忙收了结界自船上逃遁离开了。”
若璃微微一怔:“那这些妖是自哪而来,你所说的妖界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碧心凄凄笑道:“妖界幻化无形,十几年来就隐在这屏风之中。只是我未曾想到他们居然这般心狠,宁愿搬离住处也要慌忙地远离我们。”
若璃细细打量,这船舫的二层竟摆了些钟磬竹丝、缶鼓笛琴之类的乐器,碧心所在的宽大木台上一座巨大的翡翠屏风正当其中,瑶瑶青莲荷塘银月似是画卷般雕刻其中,极具风雅韵味。
原来散在的妖异结群竟能藏于其中,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黑泽在旁边冷哼一声:“他们容不得我这半妖才将我们母子驱赶出来,十几年都不曾与人打交道怎么会自己惹闲上身。甘愿整世躲藏在个小地方,妖族居然这般胆小怕事,真是笑话。”
那些妖身上的血都是冰的,他们只知欺凌弱小,在妖界对自己万般凌辱却硬是惧怕一些毫无招架之力的凡夫俗子,在这绣阁船舫上一呆便是十几年,当真是丢脸!所以,他要变强,只有强者才能主宰一切,若他有了能力,一定要把那些藐视自己满脸虚伪的东西杀个精光!
只可惜。
他余光瞥向眼中闪现阴狠的副宫主,早在硫沢宫时因为宗政振彪多抬举了自己这人便看自己不顺眼,事事苛刻,这次又在修道比武盛会上显露了身份,副宫主更借此缉拿招招要他的命,这等阴险小人,杀不了真是可惜。
黑泽再望向公孙庆执着坚毅的背影,这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以死护卫自己与母亲的周全。虽是二十年都未曾露面,但他也不再怨他了。
今日或许真要命丧于此,但死前能知晓父亲的真实身份,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只是近年来都让娘亲孤独寂寥的住在冰渊之下未尽孝道,他真是有愧……
若璃并不知道黑泽心中的万千思绪,只是望着地上狼藉的妖物尸身,疑惑地道:“那这些妖为何会平白冒了出来,又为何杀光了船上的人?”
副宫主哼道:“傻侄女,妖魔杀人哪还需要什么理由,你不要听信那女妖的一面之词便同情于她。妖魔狡诈无比,我们此行就是要诛这两个妖邪,万不可被他们迷惑!”
“我看你比那俩人更像是邪佞,阴阳怪气的。”百里柒搭着话走了进来,他与司空翊早就在门口立了半晌,方才那番对话也只半字未落地传到了耳中。
百里与司空相继走入房间,里面众人均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二人。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副宫主扬手自袖中甩出一道幽光,凌厉阴狠,出其不意地带着厉风直奔盘坐在木台上的黑泽。那幽光化作三尺剑气,通体泛着青光,在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只听空中“嗤啦”的声响,是剑气穿透肉身的声音。
扑通扑通的巨响随即传来,地面上陡然落下两人。
黑泽脸色苍白如纸,他撑着身子坐立起来,凄然长啸一声:“爹!娘!”
那三尺剑气贯穿的并不是原先的目标,公孙庆身在木台前方,他瞥到副宫主袖中飞出的杀气利刃便迎身挡了过去,却未料另一个碧色婉影也自木台上闪然飞出,硬生生地冲在了他身面!
幽光直透两人身体,强劲地在他俩胸前劈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飞溅而出,公孙庆与碧心合抱着跌落到了地上。
剑气陡然化作虚无,副宫主也为眼前的一幕怔住了。他只是想趁机解决掉黑泽,没想到公孙庆却出乎意料地闪了出来,碧心为妖刺死也便算了,但公孙庆为淸瑶派颇有身份之人,虽然两人先前起了争执,但倘若公孙庆真的死在自己剑下,那他这一击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公孙庆将碧心抱于怀中,声音中满是颤抖:“碧心!你……为何……”
“既然是救我们的孩儿,又岂能让你自己铤而走险……”碧心气若游丝,她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方才那迅然一跃已经聚起身上全部力气,当胸这剑却又将她的凝气刺得尽散,她微微一笑,“原来当年你未曾丢下我,真好。”
公孙庆眼中盈闪泪光,他颤巍巍地抚上她凝脂光滑的脸庞,满怀柔情:“你我相知相恋,我怎么会丢下你呢。要是当年我们未曾去过宛山之上而是直接相携离开,那该有多好……隐居于世,你陪我练剑喝酒,我与你赏花盘发……”他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碧心发髻上的凤舞玉钗,声音轻颤:“这只钗,你还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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