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
【Z城】
睁开眼睛的时候,胸口处瞬间被唤醒的剧痛猛然席卷上四肢百骸,直冲头顶,因为痛苦,太阳穴处的青筋暴起,整个人的脸色难看得像是刷了一层白漆。
“别乱动。”
甘廖一个激灵,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吓的,后背泛起一刹的冷汗。她咬着后槽牙,皱眉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的男人。
姜城略蹙眉,子易并没有说到她的术后反应。麻醉效果早已失效,伤口愈合、痛楚持续不减最是难熬。他拿过一个吊瓶走近,将点滴打完的空瓶子换下来,手法熟练的挂在原位,顺便调节了点滴的速度,末了,从一旁的桌子上端起水杯,一只手从瓶瓶罐罐中倒出七八颗药丸,向她靠去。
甘廖看着这个几未谋面的男人居高临下的带着满脸不耐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以维护自身的私人范畴,可是一身疼痛叫嚣着要撕裂她的胸腔,即使满腹疑惑和不情愿,甘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姜城坐在床边,甘廖躺着的位置床面自动升起,伴随着轻微的“嗡——”声。
“张嘴。”
甘廖想要抬手接过,发现资源不够——一只手打着点滴被人性化的设计固定在一旁,一只手堪堪举起却抖个不停,彻底暴露了她脸上的“淡定”。挣扎过后,只得作罢。
喉咙里火烧火燎,咽水像是刑罚,可惜和身上的疼比起来,实在可以忽略不计。杯子里只有小半杯水,药囊却不在少数。姜城分成两拨给她吃下去,纵使如此,看她样子,咽下去还有点困难。
不尝即可,也不知道昏了多久,甘廖的唇瓣起了一层薄薄的干皮,水,像是在沙漠里手脚并用连续挣扎十几天的迷途旅人的解药,甘廖渴望的看了眼一旁的水壶。
男人撤回来照顾她吃药的上半身,直接忽略她的“渴求”:“你肋骨断了三根,一根擦着心脏过去。觉得疼,是好事。”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完这句话,胸口好像更疼得无法忍受了。
“你......”
“没让你说话。”姜城及时打断她沙哑的像是狗啃过的嗓子:“我说,你听。没问题就眨眼,有问题就眨两次眼。明白?”
甘廖上下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
姜城在她对面的软椅沙发上坐下来,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双手交叉置于腹部,若不是那对犀利的眼睛透着寻梭的光芒,姿态可以用“十分放松”来形容了。
“七天前,你出了车祸,在西子路二街拐角处”
甘廖眨眼。
“看现场的车辙印和你的受伤痕迹,对方很有可能想让你......永远无法开口。”姜城略一抬眼,就看到了她恨不能和墙壁床单融为一体的脸色,把到嘴边的“死”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据我所知,你身上确实有着别人对你下手的契机,只是贪财,应该不至于让对方这么狗急跳墙吧。”
甘廖的视线落在床沿上,眉头依然皱着。
“因为宁夏?”
甘廖闭上了眼,像是累极的模样。
“睁开眼睛,看着我。”
甘廖眼睛半睁半闭,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原因,她的呼吸正在慢慢地平和下来,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男人的声音像是被隔了一层,听不真切。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规律地响起,半升的床头已经自动的降回到180度。
姜城:“......”
自十四岁进入【十二】到如今成为【十二】的领头羊,姜城回忆了一遍人生的上下五千年,实在是对于别人对自己的话持有如此散漫的态度的人翻不出来第二个。
Recall进来的时候,正巧从她亲爱的队长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复杂意难平的神色,稍纵即逝。
姜城闻声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她脚上的长跟靴子。也许方才那抹“复杂”存有眼花的可能性,但是这个笑容,绝对实打实的真切!脚步一顿,Recall硬是在那逼人的目光下止步不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四目相对,愈发尴尬。
“......额...我听见动静,以为她醒了,来看一下。这......大半夜的,Captain你怎么在这?”
姜城没有接话,那笑容好像又加深了些,直看的Recall内里无比心虚外表毛骨悚然,险些被脚上的恨天高崴了半只腿。偏偏那人不搭话,只留空气中自己方才的那句话愈发细思极恐、不可捉摸。
Recall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飞速地将话题带了回去:“那个.....我马上去换!说着转身‘蹬蹬蹬’地逃了。”
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声响急促地打破空气中的安静,姜城看了眼床上双目紧闭不为所动的人,笑容淡了下去。方才是他太心急了,急于求证多日以来心中的惑乱,口不择言提到宁夏......
姜城想到了什么的时候,不觉自己两指间加了根湿过温水的棉签,正小心地在她干燥的唇上轻轻擦着。若是Recall没有离开,就会惊骇他动作连带着神情都极尽温柔,手势之熟练,不知道是因为野外生存的受伤需要练得多了还是照顾人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周身毫无戒备——像是用全部心力呵护着什么无价之宝一样的虔诚。
许是真的太疼了,已经难以忍受到就算服了药在睡梦中眉头也轻蹙着,难以安然。
满身满脸的血污再一次毫无顾忌地冲击着脑膜,姜城的动作停滞,眼睛里仅存的温度一降再降,可怜的棉签瞬间夭折。所以当他大步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众人观望他的表情以为甘廖的伤口感染即将撒手人寰了。
练南在一片窒息的低气压中扒拉出自己的声音:“......追踪到执行者的位置并一直在监视着,目前幕后的人是谁还没有消息。”感觉到身边的光线暗了下去,练南有点后悔给大家解围,听起来他的报告好像只能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抓回来。”姜城曲起的手指在电脑桌上敲出警示的声音:“几个废子还用考虑是不是会打草惊蛇吗?单靠几个喽啰就能抓到Boss,那还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是。队长。”
姜城风一样的进来,又脚步生风的走了。
众人:“......”
从宿寝区部走到众人工作开会的地方,中间还要经过训练三区部和一座一食堂区部,就是开车都需要七八分钟的时间。看他气息微微提速,嗯......这么走过来就...为了交代抓人?练南看了看一旁的呼叫机,突然不知道“多此一举”四个字看到了他这番做派该作何感想。
“副队,这......”
被称为“副队”的是在茶水间正在倒咖啡的男人。茶水间无门无窗,和工作区域通体相连。刚才发生了什么,赫连西扬一清二楚。他将目光姜城消失的地方拿开,从善如流的替刚刚那位“气急败坏”的队长下了具体任务,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的八卦非分之想:“你去吧,记住,不要留下痕迹,带上两个新人去看看。利索点。”
“老规矩嘛。”练南从刚才的懵逼状态回到接了任务的跃跃欲试:“放心——练茶练水,跟我走一趟!”
一梭子的弹壳急躁的四下跳动,姜城一边退膛一边摸出一手心的金灿灿的子弹。
“怎么?某人的状态不好吗?”
把子弹耐心地安放在枪膛内,“咔嚓”一声,将其扣在手边的枪扣上。
“一,人也救了手术也做了刚刚也醒了,正在良好的恢复中,状态没有不好。二,她还不属于我们队伍内部正常的编制队员。”
丝毫没有八卦之心的副队一手撑住跳台稳稳坐了上去:“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叫‘某人’啊,我有说我说的是她吗?看来‘某人’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姜城转身:“你哪只眼睛觉得我心神不宁,喜怒形色了?”
“哦,这个嘛。”赫连西扬毫不犹豫:“倒不是眼睛,只是两只耳朵从Recall那里听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听的。”
姜城露出个危险的笑容:“是吗?”
赫连西扬没有一点出卖队友的羞愧和不自然,微笑着默认了。他想知道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八卦:“这么说,是真的了。”
“既然恢复得很好,你怕什么?”
这一次姜城连冷笑都懒得施舍,掉头走了。
他怕什么。他怕什么?
这天上地下,要鲜血,他给;要头颅,拿去;刀山火海还是枪林弹雨,是踩着队友尸体和敌人拼尽余生最后一次力气还是死后无人记得尸体无人收敛?他怕什么。
他最怕的,不过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出事。为国效力是信仰,是习惯,代价如何,甘之如饴。可他,只要她活着。她既然选择这条路,就由不得她。只要他一息尚存,只要她,尚存一息。
练风。练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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