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九点,霍景郁游荡在大街上,他乘坐一辆从未搭乘过的公交,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迂迂回回。
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坐在了他身边,手上举着一个比脸还大的波板糖专心吃着,一路上哼着可能是在幼儿园刚学会的儿歌。
一个急刹车,霍景郁条件反射挡住身边的小人儿,以至于她没有撞到前面的座椅。
车上的乘客有惊无险,原来是一辆小轿车急速乱入抢道,幸亏司机反应快。
公交车身被刮花一道,抢道的小轿车的后视镜也折了一只。接下来就是司机与司机之间的咒骂,争执了一小段时间。
被事故堵在后头的喇叭声一片,公交司机自认倒霉,不耐烦地掏出三百块钱塞给轿车司机,车道才得以正常行驶,知情的乘客们都在为司机打抱不平。
小女孩可惜地盯着碎在地上的糖,转头看向旁边的霍景郁,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小的棒棒糖递给他:“哥哥,给你。”
霍景郁侧首,看着她小小的手攥着小小的棒棒糖,笑得天真。他摇头,“你自己吃吧。”
小女孩硬是把糖塞进他的手里,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糖,你一定要吃。”
“既然你喜欢,你的糖也掉了,为什么不自己吃?”
“妈妈说,好东西要分享。”小女孩夺回棒棒糖,撕开包装纸重新放回霍景郁手里,“可乐味的,很好吃。”
“你不认识我不是吗?你妈妈有没有说过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
“我不是坏人。你刚才救了我一命,不能让你白救。”小女孩的语气老成,让他觉得可以笑。
霍景郁看着她小小的脸,自然而然的宠溺冒出头,他说:“太多了,我吃不下。”
小女孩听到他这么说,喜色捎上眉眼,“那我先吃一半好不好?”小孩还是小孩,纵使表现再成熟,还是保有一颗童心。
得到应允,小女孩敲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霍景郁嘴里,很甜,还有噼里啪啦的糖粒在舌尖跳跃。
公交车靠边停,小女孩到站了,甜甜地向他道声再见,蹦蹦跳跳地下了车。
透过车窗他看见对面有个公园,也跟着下了车。
公园并不幽静,随处可见的歌舞升平的景象。附近是一大片住宅区,逛公园是很多上班族与家人的饭后消遣。
正当他想去车站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鸣了两声喇叭。
车上下来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女人开口道:“霍先生,好巧。”
霍景郁盯着她。
“霍先生要回去吗?我送你吧。”
昏黄的路灯下他勉强认出她的轮廓,“秦小姐?”
秦蕾有些欣慰地笑道:“霍先生能认出我,我感到荣幸。”
“林致南让你来的?”霍景郁不认为她是凑巧碰见他。
秦蕾没回答只是笑笑,她打开车门示意。霍景郁迟疑了几秒,还是上了车。
车内空气寂静,秦蕾率先开口:“霍先生在散步吗?”
霍景郁没有回答。
秦蕾丝毫不介意,接着说:“你不用对我那么防备,比起苏小姐,我更希望是霍先生你。”
“我和他没有可能。”
秦蕾笑笑,“有首歌,我听了很多年。”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说:“我认为很适合你,不介意吧?”
见他没有表示,秦蕾放进一张CD,不一会儿,男低音徐徐道来。沧桑的歌者唱的随意,背后蕴藏的情感流到深处自然融轻。
霍景郁看向车窗外,无数点霓虹一闪而过。
秦蕾将车驶向海边,怀着歉意停在栈道入口,“抱歉霍先生,林先生让我送你到这儿,他在老地方等你。”
霍景郁没说什么,踏上海边栈道。海风无情吹刮他的面庞,迎着风微眯起的双眼略显疲惫。
“景郁。”
闻声,霍景郁停下脚步转向声源处,林致南缓缓向他走来,展开双臂想抱他。
霍景郁往后退一步,“你有什么事?”
林致南放下僵在半空的手,“我只是想看看你。”
“既然看过了就请回吧。”
他疏离的语气林致南已经习惯了,盯着他淡漠的眸子,笑着说:“我想……邀请你去参加一次同学会。”
“没空。”
是预料中的答案,林致南说:“就呆半小时,十分钟!让他们见见就好。”
“给我一个非要见他们的理由。”
林致南想了想:“他们记忆里你还是那个瘦小,话不多的小结巴。”
“所以呢?”霍景郁冷眼看他。
“我不想让他们对你的刻板印象一直持续下去。”林致南嗫嚅道。
“他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没必要去见他们。”
“景郁!”
“请叫我霍先生,我想我们并没有很熟。”
霍景郁用冷硬的态度一直在逼退这个想和自己有结果的男人。
“霍先生。”
林致南妥协,用客气的口吻请求:“请和我一同去同学会。”
“没有可能。”
不想和他再废话,霍景郁向他的车走去,擅自打开车门坐在驾驶位。
喇叭声不耐烦地响鸣,林致南的心情忽然之间明朗,他小跑过去打开车门。
“坐后面。”
林致南不在意地笑了笑,乖乖地坐在后座。“你还愿意碰我的车,我很开心。”
霍景郁忽视他,加重了脚下的油门,到了目的地,他无情地甩下一车一人进了小区。
决绝的背影越来越小,林致南不知看了多久,攥着被风吹僵的大衣,驱车离去。
在一个无风的周日,体感温度适宜。
林微荷独自逛着商场,逛饿了肚子,遇见一家风格古朴的意大利餐厅,她突然有所怀念就走了进去。
餐厅的天花板特别高,正中央有一条阶梯通往两边。
服务员笑着为她倒上一杯柠檬水,“女士,我们今天有活动,两位顾客六月份生日打七折,三位打五折。您若有符合的亲戚朋友一起前来用餐更优惠噢。”
过了不久,霍景郁风尘仆仆地来了。
点完菜等待的过程百无聊赖,林微荷看着手机,大拇指划过一张张风景怡人的照片,挑了一张举在霍景郁面前晃两下,“你看,漂亮吗?”
霍景郁看了一眼,一片绿色的草坪上坐着几群外国人,身后矗了两列开着粉樱的大树,像是在野餐。
“我同学去荷兰赏的樱花,摄影课她想当成作业交上去,我觉得很像相馆PS上去的背景,肯定不通过。”
“哪个时期的同学?”霍景郁问道。
“小学的,住同一个小区,她搬家了,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我的电话。”
“所以你终于有朋友了?”霍景郁笑道。
“不,她不是我朋友。她嫌弃自己的男朋友用国产手机。”林微荷抬起脚,“我还穿国潮鞋呢!她才不是我朋友呢!”
她看见服务生端着盘子走向她们,连忙把桌面上放着的杂七杂八的东西移到一边。
她开心地吃着最爱的墨鱼汁意面,咧着一口黑牙直冲着霍景郁笑。
霍景郁看不下去,用餐巾纸帮她擦掉,“你现在就像掉光了牙的老太太。”
“那你就是老太太的哥哥,老太哥。”
霍景郁笑着拿起水杯喝上一口,“我去接个电话。”
他去了卫生间,电话里程叶问他什么时候去她家里吃顿饭,嫂子想他了。
“这段时间有点忙。”霍景郁说道。
此时,程叶尴尬地应付着一群三姑六婆的追问。
“他说后天来。”程叶指着手机对她们说道。
坐在她斜对面的大姨嗓门特别大,“你问问你男朋友,爱吃什么菜?”
程叶连忙捂住手机,迟疑地说:“他……白菜。”
坐在身边的二姑妈问她:“吃辣吗?”
“不吃不吃。”
霍景郁眯起眼,耳畔传来闷闷的谈话声,他似乎嗅到阴谋的味道,“你在和谁说话?”
“和你啊,你听不清吗?”程叶机灵地应对。
“听不清,挂了。”霍景郁说道。
程叶听着忙音,装作还在通话的样子,一边点头一边笑。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她才把电话挂掉。
“怎么样?你男朋友来吗?”周静从厨房走出来,一脸看戏的表情。
太不厚道了,不帮她就算了,还调侃。她对着周静不满地说:“来!怎么不来!”
挂了电话,霍景郁推开卫生间的门往外走,突然一名女子迎面而上,他迅速侧身闪开,女子跌倒在地连滚带爬进了男卫生间。
外头的嘈杂离他越来越近,他加快步伐出了走廊。他看见餐厅经理踩着高跟鞋对保安大喊:“拉住那女人拉住她!报警啊!救护车!”
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报警,就是没人敢走上前。
“啊!”
听见林微荷的惊呼,霍景郁下意识望过去,然后,头一歪,在一片尖叫声中感到疼痛。
温热的液体从额上滴落,恍惚中看见林微荷向他跑来,他凝住神冲她喊:“别过来!”
一个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女人冲上去一把推开林微荷,她指着霍景郁说:“你肯定是那狐狸精的帮手,谁帮她我就砍谁!”
霍景郁一个侧身躲开了疯女人的攻击,踢掉她手里的凶器,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拧,咔擦一声,却没有预想中的惨叫。
他看清女人被头发盖住的脸,一瞬间的走神,女人就用巧劲挣脱他的束缚,袖口滑下一把小刀,一把抱住他:“霍先生,对不住。”
他的腹部一凉,麻痹延缓了疼痛神经,他低头看着插在腹部上的匕首。
女人跑去走廊尽头,疯癫地大笑,“她躲起来了,哈哈哈哈!抓住她呀!”
由于他背对众人,在他们眼里,霍景郁成功夺去了凶器,却不知此时他身上正插着一把刀。
“哥!你怎么样?!”林微荷非常担心,想要上前去。
“没事,就破了点皮,我现在进去看,你别过来已经报警了。”
“好。”林微荷听话地在原地干着急。
保安见凶器不在,踌躇不决的脚步大胆起来,刚往里走了几步就被霍景郁拦住,他哑着嗓子问:“有急救箱吗?”
一名服务生拎着箱子冲上来,“有的有的!”
“给我纱布,越多越好。”霍景郁双手轻轻握住刀柄,他的脸色苍白冒着冷汗,他一把揽住保安的肩膀对他说:“大哥,别说出去。”
保安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看着霍景郁从身上拔出一把利器,他立马扶稳他,这才没让他倒下。
服务生看着涌出来的血,腿一软跪在地上,惊慌地打开急救箱,把纱布全给拆开。
霍景郁掀开衣服,将纱布塞入创伤口,紧紧按压。所幸他今天穿的黑色看不出来血迹。
血珠从指缝渗出,服务生快速敷多几张纱布,再用绷带缠腰,不自信地问他:“这样包扎对吗?”
霍景郁点点头,“对,你做的很好。”
保安听见外头连串的鸣笛声,喜出望外,“警车到了,先生你坚持住。”
霍景郁谢绝他的好意,“我没事。”他擦掉额头冒出的冷汗,扣上外套所有纽扣,脚步稳健地来到林微荷身边。
入眼一片鲜红,林微荷解开围巾,她深吸一口气帮他擦去脸上的血,强行压下突来的惊慌与愤怒。
几个警察冲进去压制住疯女人,给她戴上手铐。疯女人不甘心地拼命挣扎,“你们要抓的人在厕所里,你们抓我干什么?!”
林微荷看着疯女人被带走,霍景郁见她想出口气,赶紧拉着她说:“我头晕。”
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走过来,他担忧地看着霍景郁,说:“救护车马上就到了,先生你撑得住吗?”
霍景郁轻轻地点点头,“没事。”
“这家店我再也不来了。”林微荷红了眼睛,“意大利菜我也不吃了。”
“那我们换一家。”
“不要,我已经决定不吃了。”林微荷赌气地说道。
腹部的伤口仿佛裂开了些,血润湿了里衣,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对林微荷说:“我让你哥送你回家。”
林微荷反对,“不行,我要送你去医院,你的头都破了要缝针的。”
年轻的警察说:“我送他去医院。”
“不行!我不认识你。”林微荷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是警察,不会害他。”
“也不行!”林微荷的视线又落在霍景郁头上那一片红上,虽然血已经干了,但是她感到委屈,“我以为你会死掉!”
“不会的。”霍景郁安慰她,摊开较为干净的右手,艮宫处一条地纹延伸到食指下方,“你看,这条生命线即没有开叉也没有断。”
林微荷抓过他的手看得很仔细,仿佛要看透每一条纹路的意义,“你这是右手,男生看左手。”
“一样的。”
见他坚定地点头,林微荷才勉强展开笑颜,“那好吧,我信你。”
随着面色越来越苍白,霍景郁的呼吸声越发的轻飘。
林微荷非要搀扶他下楼。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已到达大厅,她欣喜地冲着他们喊,“医生!这里也有患者!”
霍景郁一阵头晕目眩,脚下的台阶重叠在一块儿,他用仅剩的力气推开她,眼前一黑。
林微荷跌坐在楼梯上,眼愣愣地看着霍景郁滚了下去。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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