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照片,是个甜美温婉的姑娘。谈扉正在端详谈妈口中“最漂亮温婉的美女”兰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细致地看一个女孩子的照片了。
七夕本该和Lisa好好过下,可她却请了仅剩的十天合规假和闺蜜去欧洲玩了,说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带着谈扉不方便,以后再一起旅行。“好吧,你注意安全。回来以后我们谈谈吧。”谈扉已经习惯了,越发觉得没趣,Lisa浑然不觉。
谈妈早就对Lisa不满意了,已经暗地里搜罗了几个姑娘,不停地往谈扉这里派送。谈扉不愿理会,随便点了点看看。打算和Lisa梳理一下两人的问题再做决定。
初次看照片,兰兰的笑容有种玫瑰花茶回甘的感觉,他不禁有些恍惚。以前曾有过一次,只不过是茉莉花茶。
那是研一社团纳新时见到的一个女孩子。
“跟其他社团混在一起,咱们更像是个免费水吧。”同乡小师弟连桥打趣道。 “可能嫌咱们没那么新潮有趣吧。其实是他们有偏见,有什么办法呢!”谈扉只好不住地沏茶喝茶。喝得太热了,他便把棒球帽摘下来扇扇,换个方向反戴着继续泡茶。这一天下来,已经泡了几十泡,可是来他们摊位前问询的人最少了。
他不是那种活跃的大众情人,姑娘们一见他觉得他清新文雅,过于静了些,古典有余,前卫不足。就像一袋床头的绿茶香袋,不那么香气浓郁,芬芳诱人,却清香淡雅,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可不会作为香囊时常带着。
有些人,属于你很清楚多看几眼就会影响自己本来不错或者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心情。但见了谈扉,就觉得要是不调整好心情,便不想靠近以免破坏了他的心情。
忽然面前的残阳被挡住,一个身着白色带绿叶印花连衣裙的女生在探头盯着他手里在摆弄什么。“同学你也喜欢茶吗?”“哦我倒是不喝,我爸喜欢。”“帮他了解一下呀!” “嗯,那我尝尝吧。”她小心翼翼端起玻璃杯。谈扉见她手背肤色极其白嫩,左手腕上是一只翡翠贵妃镯,右手中指有一枚小小的花戒。贵妃镯是那种椭圆形的镯子,据说只有手腕很细才戴得上。谈扉记得谈爸在结婚纪念日本来想给谈妈选这类镯子,可谈妈戴不进,只好忍痛割爱换成圆的。
圆圆的脸,小小的嘴,不笑的时候嘴和鼻子几乎一样宽。若不用力笑,你看不出她笑。一看就知道她吃饭时必定细嚼慢咽,很斯文的那种,至少被旁人落下两块狮子头的速度。这样的小嘴,吃什么饭说什么话都不会难看的。声音也细,听起来温和而坚定。这么小的嘴,便是天生的粗嗓子也得跟着蜕化得细了吧,他偷偷地想。他有点很好奇她大笑会是什么样,又觉得自己好笑,忙低头用茶笔刷一刷紫砂西施壶。
不过又赶紧抬起头,因他特别想看她抿一口茶什么样子。原来他早就打定主意使出浑身解数劝她品一杯茶。也对,你见过哪个推销员会轻易放过送上门来的客户吗?
“好苦呀!”一杯下去,樊素小口皱起了眉,随即用圆圆的鼻头嗅那干茶香。
谈扉见她的眉毛很好看,“眉目清秀”,大概就是这样了吧。她不是那种一眼即是的美女,但越看越秀气。眉眼间干干净净,眉峰平缓不突兀,眉尾自然勾出,逐渐变细。后来看了她的书法,才觉得眉毛的画法,也如她的书法那样方圆之内的飘洒。虽然好奇也好质疑的样子,但着实一副“我不懂但我很尊重你”的感觉。口才应该不错,但应不是胡搅蛮缠的那种。她的手被烫了下,伸手去摸耳朵。谈扉见她耳朵微薄而小巧,但耳垂很厚实。
“哈哈觉得苦没事的,也许是你喝惯了奶茶果汁,刚开始喝茶,一点茶味你就觉得苦了。其实这是西湖龙井的豆香,微苦而已,要细细地品。” 每次问的话还未落,他便已急着回答,甚至还想多说一些,好换来她下一次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么个清秀姑娘,一定要多给她品尝几种茶叶才好。现在这道盖碗泡乌龙,出汤时万万不能用‘大爷拿法’,还是‘三指法’更优雅,配得上这样的茶客。”谈扉心想。
果然,姑娘看得很入迷的样子。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个好学的人,想象不出她厌烦什么东西的模样。好学的人在问他面前这一桌子都是什么,还捧了桌旁半袋茉莉绿茶闻个不停。“看来花茶对她的脾胃,”谈扉忙当做入社的福利塞给了人家。
“去年汶川地震的时候,我还在台湾做交换学生。当时和其他大陆学生一起,发起了校园募捐,几天几夜守在募捐亭。台湾的同学就请我们喝冻顶乌龙提神,可惜当时没有细品。”她喃喃地回忆道。
后来才得知她一向不喜欢奶茶,说有些不称心的甜带来的却是腻。
看来不仅仅是茶塑造了人,也是人选择了茶。
世人不爱茶,可能是怕喝茶孤单,周围年轻一代饮茶的不多。年轻人最怕被孤立,方方面面,不管是兴趣,生物钟,游戏,饮食,尤其吃辣这件事。他不明白,既然总说八零后有个性,怎么也在合群的事情上这么怂。
好心的师妹来帮忙,可是也没谁理会。
好像同龄人里,没有听他这么讲茶的,他一时居然不想停下来。从前和别人说话,总想马上结束,可这次不同了。
“师哥,别人是煮酒论英雄,你是做茶泡美女,也忒不像话了!”姑娘走后,桥在一旁逗趣。
他迫不及待地加她人人好友,发现她当晚就发了个日志,名为《某某本纪》,还附上了她用欧体誊写该文的照片:
“某氏字某。肖龙,星双鱼,故自谓双鱼跃龙门。容貌姣好,正义,善隐忍,和善,爱助人。熟读兵法,知谋略,酷爱武侠,晓大义。懂音律,习商哲,善弄西洋琴,喜研政经道。崇教崇德,忧国忧民,笃信业乃天下正义谋士居之,德才万不可失其一也。齐名瑞敏,才比传志,乃商坛女杰。夫(尚无)英俊大气,仁慈善武。育一子一女,子名极,女名靓。因无极而太极,无靓而无量者也。卒年百岁有余。人称商之女皇,无往不胜。商皇亦帝也,故撰本纪,为后世所表。
曰:细心察之,君莫笑之。以志视之,未不可也。幼读曹孟德,非凡人也,而《演义》多贬之。其少时亦曾笑谈墓志铭以明心志,后成大器,旧言焉能绘耳?今余效其行,撰此本纪,自得其乐,亦悦友人。笑谈兼以明志,预言须观其行。虚度二十有一,忽觉时不我待,庸懒不可不察,韶华不可不惜,参辰不可不畏。
生而著盖棺之言,世人忌之。而今我邦欲大展鹏翅于林,日晖灼灼于万物之上,参透生者,吾独畏生之浑浑噩噩,论死何惧?若后世果论之如此,余不枉此生矣!信夫?
非欺世盗名,但励己志也。
望君容之,一笑以飨本纪。”
他读了这篇本纪,先是笑了个前仰后合,然后发给时任高中语文老师的谈爸。谈爸读后且笑且赞。
“嗯,如果不是故意乱写,性格,兴趣,专业,职业前途,三观,甚至婚恋观人家都告诉你了!看来是个不错的姑娘。”
“那您详细说说。”
“八八年的双鱼座,学商科,会谈电子琴,喜欢读历史武侠,有点小正义,社会责任感,以后想创业做生意,喜欢小孩,号称自己志向远大,还制造了点舆论,对吧?”谈扉重读几遍,果然回味无穷。他这一番虚心求教,更是怕来日见面了,被她看出来没读懂可就遭了。当即去图书馆借了些诗词子集,心想着长久下去,也决计不能被比下去,至少也减少差距。
他自从见秀了书法古文,也明白了谈爸的乐趣。想着自己多年来,除了茶,总和和老爸兴趣不一致,虽说谈爸不逼他,可总流露出“这小子咋就不像我”的遗憾。
初春恰逢谈爸生日,他便决定不再像以往那样送明前茶,而是提早2个月起偏学欧体这个“寿”字。写了这么多遍,被嫌弃撕了这么多遍,想必老爸一定满意。带回家去,谈爸看后果然喜出望外,果然是亲父子也要投其所好。谈爸问哪里想来的,他得意地说:“嘿,您喜欢什么我还不知道么!”也不提她的事儿。
他曾经以为自己就是那永远不会变色变老的龙井,可是……料想青茶也是不知不觉被半发酵的吧。现在已经离不开熟普。曾经一心只贪那鲜香翠绿,不想忽视了那醇厚的韵。自己是不是老了?
东西都还在,只是人没有以前的味道了。谈扉摸了摸办公桌上的茶宠小老虎。“曾说好要一起浇灌这对灵物,还有谁会再有这样的情侣配件呢?”
Lisa一早从欧洲回来,便照例去瑜伽课和街舞课,谈扉也得去表妹家一趟,收拾点东西寄给表妹。表妹刚婚后不到半年,最近出了大事,请长假回老家去了。
当初,二舅家里一直着急表妹的婚事,自来上海后,便马不停蹄地相亲,可一直不顺利。直到有一天忽然在网上相到一个高富帅,对她大献殷勤。表妹喜出望外,很快坠入爱河,并说自己一生的好运都用在这上了。那阵子她总是一提起未婚夫就喜上眉梢,脸上泛起如同手上婚戒一般的光彩。
可婚后不久,表妹的神情就越来越不对劲,每次见她总是心事重重,神情憔悴。直到有一天忽然出现在谈扉办公楼下,一头扑进谈扉怀里,哭骂她老公其实不喜欢女人,和她结婚只是为了应付家里,对抗舆论,保护那个“真正的爱人”。更糟糕的是她已经怀孕,妹夫也多日不着家,联系不上。这让她更加不知所措,精神恍惚。
谈扉听了怒火中烧,忙联系舅舅赶过来。表妹痛心疾首,既愤恨丈夫欺骗她,又心里舍不得孩子,一家人哭得揪心,只得先回老家休养商议。谈扉对取向没有偏见,可是骗婚不可原谅。这些人明知表妹的取向,却为了一己私利,假意冒充,撒下弥天大谎,断送了她第一次乃至一辈子的幸福。这简直比骗人钱财更加可恶。原来妹夫买了那么一大颗钻戒戴在表妹手上,是为了骗一个避风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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