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后——
夏至。最近几日天气闷热得厉害,整片大地似乎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周围的百姓均是叫苦连连,这种时候也只有山上还算是清凉些。北方的宛山山明水秀,峰峦叠嶂,正是避暑的好去处,但一般的百姓却没几个能去宛山半腰上乘凉的。众人都知道世间修仙大派之一淸瑶派就坐落在宛山的韶华峰上,宛山本就怪石嶙峋,千峰万仞,再加上一群修仙之人在山头上落脚,若不是有什么急事众人定然不会打扰。
山下百姓热得急躁,但韶华峰山的某些人却是乐在其中。
“若璃,我来了呦~”清脆的童声笑吟吟传过前庭,“这次可不要再被我逮到,要不今晚娘做的槐花露就都是我的啦!”话音刚落,一个粉色的娇小身影便从石头后跳了出来,合身的及膝短裙衬得她灵动活泼,极为可爱。
女孩漆黑的大眼打量着周围可以藏身的地方,嘴角却有掩不住的笑意。
她悄悄地绕到池塘对面的小木屋旁,先从侧面的窗户向里看了看,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到门前。女孩先是假装迟疑地顿了半晌,确保自己没发出任何声响后,猛地把将门拉开。门后小小的身影被甩了个冷不丁,“啊”的一声趔趄地随着木门倒了出来,正好被女孩抱个正着。
“哈哈~又抓到了!”粉色的裙摆随着主人的欢呼而荡荡悠悠。
“雪瑛,我真的服你了。”从木屋出来的女孩也约莫十来岁,眉清目秀,一身碧色连身褶裙映着她冰肌莹彻。她拍拍雪瑛的胳膊,柔声道:“可娘做的槐花露,我还是要吃的。”
雪瑛率真的大笑:“那可不行,我不是说过了么,被我逮到可就没你吃的份儿啦!”
若璃忽闪着大眼睛,顿了片刻道:“要不咱们再来一局?”
不远处的凉亭,阮秋娘正向石桌上摆放些茶果盘,见二人在院子里嬉戏,笑道:“你俩先过来吃点点心吧。两个小淘气,整天就知道玩耍。要是让爹看见了又得催着去练剑了。”
“我练了呀。”雪瑛跑过来伸手抓了块桂花糕塞给旁边的若璃,另只手忙不迭地将糕点塞进嘴里,含糊地答,“不过若璃没练,要不是我叫她过来捉迷藏,她还在池塘那看鱼呢。”
若璃没答话,悄悄地看了娘一眼。总是这么闲散,娘应该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见若璃项间的晶坠不知何时滑了出来,阮秋娘伸手将若璃揽到身前,整理好衣领后轻拍她的头:“你呀,就不怕爹爹训你。”
“爹爹若是问起来,娘说不知道便是。”若璃舔了舔嘴边的桂花瓣,心想着待会一定要赢雪瑛一局,不然晚上的槐花露就吃不着了。
“你说什么?”突兀的男声从庭前传了过来,冉斌微蹙着眉向凉亭走去。他刚刚从操练场过来,纵然午后炎热,众弟子仍坚持修身练剑,没有一丝懈怠,但偌大的剑舞坪却唯独不见两个女儿的踪影。小女儿雪瑛心性好胜,习武之事向来不会擅自离开,只是若璃……
想到这个惹人头痛的小丫头,冉斌蹙着的眉不禁又加深了些许。淸瑶派乃天下修仙大派之一,声名显赫,弟子众多,他堂堂一派掌门,自己的女儿却总是偷懒闲散,终日不见踪影,叫他怎么能不气。
若璃咽下嘴里的糕点,转过身讪笑道:“爹爹。”
“众师兄弟均在烈日下苦练,你们居然还有时间过来吃点心?”看着石桌上的各种糕点,冉斌的脸更黑了。
见爹爹动了怒,雪瑛忙乖巧地站在一旁,伸手悄悄拉扯若璃的裙摆,小声说道:“爹爹这次真的生气了,快认错。”
“认错?她知道自己错么?”纵是这轻声细语也逃不过冉斌的耳朵,他拂袖坐上石凳,盯着雪瑛,“难道你就没错?”
“错了……”雪瑛不敢抬头,弱弱地应着。
见若璃仍旧站在一旁不做声,冉斌冷声道:“既然你们都有心偷懒,那这几日剑应该是练得不错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若璃雪瑛,去把木剑取来,就在亭前练练阙弋剑法。”
雪瑛应了一声拉着若璃便往卧室的方向跑,她午练也曾去过一会,木剑舍在了前厅,可若璃的木剑还在卧室的架子上稳稳的摆着呢。
若璃任由雪瑛牵着手,半句话也没说。雪瑛以为她被爹爹吓到了,柔声安慰道:“一会儿我做什么你照着做便是,我动作尽量慢些,你可看仔细了啊。”
“嗯。”若璃在她身后轻轻应了句算是回应。
其实她并不是怕被拆穿,反正自己本就不会,无所谓。
看着两个女儿头也不回地一溜儿小跑,阮秋娘叹口气为冉斌斟了杯茶:“斌哥,璃儿瑛儿才只有十二岁,你莫要太过严苛了。”
“十二岁还算小么,怀琛像她俩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能随我下山处事,这两个丫头却连剑都拿不稳。”冉斌将花茶一饮而尽,“是你这做娘的太过溺爱。”
在淸瑶派同龄师兄中有许多都已开始用真剑练习了,但若璃雪瑛用的还是短小轻便的木剑。一来剑身轻盈易施展,二来二人身形娇小又乍练高深剑法用沉重锋利的铁剑恐是难以拆招。其实雪瑛私下也曾用过真剑练习过,效果也都不错。但为了让若璃少受些责骂,在冉斌面前她还是选择了木剑。
一直到两人在亭前摆好了架势,冉斌才会意她们开始。
雪瑛有些不放心地望向旁边的若璃,见她也缓缓提起手中的剑,便稍微有些宽心了。这才稳稳当当地练了起来。
阙弋剑法本是淸瑶派迄今唯一的一位女性掌门邱芸独创,整套剑法刚柔相济,潇洒轻快,极适合女弟子习练。雪瑛虽然仅有十二岁,但喜好习武又勤于练习,动作虽略显青涩但也轻便灵巧一气呵成,出剑轻缓之间均拿捏的比较得位,俨然已有淸瑶侠女的初影。
而旁边的若璃显然没有雪瑛的那股灵劲儿,最初她也的确是握剑做了几套撩刺压挂的动作,但随后速度却越来越慢,动作也开始有些不连贯,最后索性停了下来,站在一旁看着雪瑛将整套剑法练完。
“若璃!这便是你近日的成果?”冉斌猛地拍向石桌,手边的茶杯连杯带茶滚落到了地上,“啪”地一声摔得四分五裂。“既然剑术练得这般,那拳法又如何?”
“……我不会。”
“你再说一遍!”
听得冉斌怒喝若璃不禁也有些发虚。纵然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可如今爹爹正在气头上,她也不能再反驳了。若璃跪倒在地,沉声道:“若璃知错,请爹爹责罚。”
“你也知道错?”冉斌的声音冷得像冰,不论眼前这娇小的身形有多惹人怜,他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立刻去幽瞑谷反思,带上剑,练不到天黑不准回来!”
“还有雪瑛。剑法还算勉强,但擅离午练也该罚!你跟若璃一起去!”
“是,爹爹。”雪瑛忙应着。爹爹对她的态度算是还好,况且自己也不忍心看若璃孤零零地在幽瞑谷呆上半天,两个人一起也算有个伴儿。
冉斌揉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道:“去吧。”
若璃不再做声,默默收起剑跟着雪瑛离开了。
“我看得出璃儿是块璞玉,应悉心雕琢。”阮秋娘俯身收拾了地上的茶杯碎片,“她看似对凡事都不经心,其实很有主见。”
“是璞玉还是朽木,恐怕只有天知道。”冉斌整了整被茶水沾湿的衣袖,语气中仍带着掩不住的怒气,“淸瑶派历代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潜心修行,可她既无习武之心,有无刻苦之道,还修什么仙!”
“你也知道修炼之事急不得,或许璃儿的契机还未到。又或许……她真的只适合做个天真烂漫的女孩。”阮秋娘爱女心切,仍在为努力地女儿找托词,“雪瑛心性不凡,日后定能担得起淸瑶的重担,你又何必让两个孩子一生都为了淸瑶而活。”
冉斌略微顿了下:“你说的是若璃的身世……”
十二年前山门外的女婴,便是如今的冉若璃。
冉斌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这女娃虽已被冻得面色苍白,但清澈的双眸丝毫不减灵气。不哭不闹,见了他竟然悦尔咧开了嘴巴,露出两排洁白如碎玉般的牙齿。看着那双干净诚然的眼眸,冉斌只觉那刻心中的弦忽然动了,他不由得伸手接过女婴,轻抚她柔软莹润的小脸。
除了包裹的襁褓外,女婴的脖间还带着条晶石的项坠。那晶石宛如月牙,似玉又非玉,晶莹剔透,滴露琉璃透彩光,极为罕见。玉润如她,冉斌便为其取名若璃。翌日又有一女出生,冉斌夫妻喜出望外,唤名雪瑛。
十二年过去,两个女儿都出落的楚楚动人,但脾气却截然不同。
雪瑛是个急性子,心直口快,活泼率真,修身练剑刻苦又勤劳,英气十足。若璃则安静寡言,心性平和,做事情又永远是不急不躁,漫不经心,倒是叫别人看得着急。一个火,一个水,居然也能整日腻在一起,姊妹亲昵羡煞旁人。
想到这冉斌的火气算是消了些,虽然若璃不好学又懒散,但心地澄澈,清新怜爱,他一直视如己出,早已将她作亲生女儿般疼爱。“既然已入我冉家,便是我冉斌的孩儿。在韶华峰上修身养性习得一身武艺,日后亦可下山造福乡里,又有何不可?”
“我并非觉得这样不好,只是璃儿心性如此,只要她觉得开心,其他的便不重要了。”
“我冉斌的孩儿又怎能平凡无为。若真是如此,等她长大了定会怪我没有好好管教于她。”冉斌站起身,“淸瑶派的弟子都应遵守礼数规例,雪瑛能做到,若璃也不能例外。”
离开凉亭前冉斌顿了顿身形,又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差人叫她们回来。”
阮秋娘在他身后莞尔:“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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