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害怕,是前所未有的。
她以前害怕,害怕的是她会错,害的是别人的性命。
她现在害怕,害怕得是她会死,害的是自己的性命。
不伟大了,她都不喜欢了,这样的害怕更让她畏畏缩缩。
尤其是当她意识到是因为安皓远的时候,她身上的负罪感更重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感情来得太突然,她接受不了。
像她第一个伤的人,鲜血染红她的眼睛,也让她接受不了。
“你走吧。”亓洛对尹启辰下逐客令,即使这是大街上,即使这是他的城市,总之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在她的视线之内。
“我们早就分了手的,既然我们那么早就做出了决定,那我们就尊重一下那时候的我们。既然重逢也没有很喜欢,那就不要纠结了,快刀斩乱麻,我不想跟你尹家再有什么纠葛。”
她很累,应付完一个尹太太,还有一个宋可思,还有一个孟浪,还有一个尹启辰,还有一个安皓远,还有一个圣安理……
“对不起,亓洛。”尹启辰道歉,但是他心里不服气,不愿意。
亓洛就是看准了他会愧疚,他会道歉,他会满是伤痕地离开,她才故意说的这些。
他不会原谅他妈妈对亓洛所做的事情,也不会原谅自己带给亓洛的委屈。
他不服气,可他会走。
尹启辰走后,亓洛松了一口气,但是安皓远也随之而来,她完全松懈不了。
她知道她刚刚都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
他说他在顾修杰那儿听过一些,但是,顾修杰也知道得不多,她不知道,他知道的到底是什么。
安皓远藏得比她深,深不见底,就像他的眼睛,看不见颜色,只是漆黑。
像心里的魔鬼,潜伏在最黑暗的角落里,亓洛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飞出来。
“亓洛,你……”孟心瑶也是不能相信,亓洛居然是从圣安理出来的。
那所会吃人的大学,尤其会把人吃得骨肉不剩的军方学系。
孟心上前去,想问清楚亓洛,却没注意到宋可思从她身后窜了出来,拉住她手里的合同,抢了过来。
孟心瑶惊愕地回头,看见宋可思将合同扬在手里,对孟心瑶说:“你处心积虑以为拦下维克就可以了吗,现在合同还不是在我手里。”
孟心瑶眼见到手的合同又飞了,不禁着急大喊:“把合同还给我!”
宋可思冷笑,看着孟心瑶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是舒心很是满意。
“还?这本来就是我的合同。别本末倒置了,孟心瑶。”
“你的?要是没有安皓远和亓洛,你能得到这份合同?”
孟心瑶习惯性地把亓洛摆上台面,对宋可思来说,亓洛是她的眼中钉,绝对能激起宋可思的愤怒。
果不其然,宋可思怒了,“没有他们,我也可以争取得到这份合同!”
“说得倒好听,你现在还不是一样狼狈不堪!”
“孟心瑶,你别在这里冷嘲热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孟心瑶气急败坏地跟宋可思唇枪舌战起来,谁也不放过谁。
亓洛觉得心烦了,为什么非得要为了一份破合同,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自己是这样,安皓远是这样,宋可思和孟心瑶也是这样,全然没了自己的骄傲姿态。
明明自己是主角,非要把自己作贱成不入流的跑龙套。
亓洛干脆上前,轻而易举地夺过宋可思手中的合同,往后扔回给孟心瑶。
“亓洛!”宋可思吼她,目瞪口呆。“你干什么?”
“我在呢,别嚷嚷。”亓洛冷然低声地训斥着,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何不可。“保持好你的姿态,宋可思,尤其是你刚刚的自信。你是名门望族,不要因为一份合同丢了宋家的颜面。你想要资金,想要生意,你不用低声下气,安皓远也会给你。可你偏偏求他,求人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尊贵得要死,他才觉得你烦,简直烦透了,做作得要死。”
“亓洛,你嘴里放干净些。”宋可思眼见安皓远走了过来,硬是将一肚子的委屈咽了下去。
孟心瑶明目张胆地鄙视了她一眼,可也不敢在安皓远面前太过放肆。
毕竟,安皓远对宋可思的感情,还是很琢磨不透的。
但是亓洛就不同了,她已经要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了。
也没那个玲珑剔透的心思去在意安皓远,冷着脸说:“想骂我就骂啊,看见安皓远过来了装可怜有鬼用啊,都分手了,你以为你还真的能把他挽回了?他要对你有意思,恨不得天天跟你后边斟茶递水、唯命是从呢,何必让你拿个合同都跟过五关斩六将似的遛着你玩。”
孟心瑶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要不是怕宋可思冲过来打她,她差一点就要为亓洛竖起大拇指了。
而宋可思仿佛被揭了一层皮,难堪得红了满脸。可她不能承认,亓洛说的,是那么准确,准确得让她无法反驳。
“你有计谋,我看到了,但是我不说,是给你留面子。就你那点阴谋诡计,没我在雨林里躲着地雷炸药子弹和书上吊下来的雇佣兵来得危险。我见过的,比你黑暗得多,我能报复你的,也绝对出乎你的意料。你最好,不要打我的主意,连着孟心瑶也是。”
亓洛一个反转,转过来警告孟心瑶,孟心瑶顿时从对着宋可思的扬眉吐气到垂头丧气,无可反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心思,别觉得我护了你两次,帮了你几个忙,你就可以自以为是地觉得我跟你关系多好了,就可以利用我。我没安皓远那点破信仰,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才暂且由着你乱来。你最好,也给我收敛着!”
亓洛几段话下来,表情冷漠,不卑不亢,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听着就让人心里发寒。
可安皓远,却听着她心里的悲凉。
她看得透,穆亦也看得透。
但是她没法像穆亦那样,有哥哥弟弟青梅竹马和好朋友去倾诉她看到的悲凉、去排解她受过的伤害和苦痛。
她藏着掖着,假装漠不关心,看着世态炎凉,也把自己变得冷漠。
安皓远不忍,走到她身后,牵住她的手,想要带她走,却被她轻巧地挣开手,转头就骂安皓远,估计也是骂上瘾了。
“还有你也是,跟尹启辰一个样,不清楚自己喜欢的是宋可思还是我,就不要把话说得太早太满,免得以后没有后悔的余地。我讨厌半途而废,也不喜欢不清不白拖拖拉拉,你全占了。也别以为你真的能打得过我,我每一次的打斗都是生死关头,你要庆幸,我只是还没有让你死的念头。”
这话说得狠,狠得入了骨。
安皓远也绝对相信她,他本来就怀疑,亓洛堂堂一个退役军人,对付他的时候也就掰掰手腕的本事,那点伎俩和她睡觉时的万分谨慎毫不搭调。
可如果她是圣安理出来的,那就说得通了。学的都是致命的招式,也难为她在他面前能克制得住。
安皓远释然,不顾宋可思的脸面,不顾孟心瑶的惊讶,也不顾这是大街上,上前抱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说:“谢谢你还让我活着。”
这一天,阳光正好,怀抱也温暖,他沉迷的话语居然破天荒地听进了亓洛的心里,完完全全的。
明明不是原谅,反倒是他的道谢,比每一句她在夜里告诉自己的忏悔更管用。
她明明慌了起来,忘了挣扎,却习惯性地假装嘴硬。
“你不知道,安皓远……”
“我知道,我也是圣安理的学生。”
“那不一样……”军队和其它的学系不一样,她当然知道他是圣安理的学生,还是中文系的风云人物,但是,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亓洛。只是所有的学系都是独立,我们都不知道别人经历过什么。但我是圣安理出来的,穆亦也是圣安理出来的,顾修杰也是圣安理出来的。我知道圣安理,也知道你。”
苦难都不一样,但留在心里的伤疤都是一样的,一样不堪回首。
他也有过,只是不那么痛苦,不那么刻骨铭心。
在校时他也锋芒毕露,他也被那群人顶上过。
但是安家总算有点势力,他幸免于难。
可此时,他却后悔了,他后悔没受过那些苦难。
不然此时此刻,他就能和亓洛感同身受,更好地安慰她,而不是用这些空洞的语言。
“还有,是因为我不想后悔,所以我才没给自己留余地。我不是拖拖拉拉、不清不白,也没打算半途而废,我也只是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藏得深,也不爱说破,我也很难猜。而且,我也不喜欢你拿我和尹启辰作比较。”
“你这是……在指责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
他诚挚地看着她,可亓洛不能再看,她冷静地说:“我不会对你动心。”
安皓远动动嘴唇,亓洛立刻抢在他前头说:“入伍前,我们每个人都会做一个催眠,催化理性的判断力和行动力,催眠感性的情绪和犹豫。”
也就是说,为了战斗上的绝对冷静和果敢,她的冷静和理性被强行催化,而不利于作战的感情,都被藏了起来。
久而久之,她被锻炼成机器人一般精准但却冰冷的机器。
以至于,她逐渐淡忘了对尹启辰的感情,也很难被撩动起对安皓远的心动。
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只有判断和行动的行尸走肉,永远完美地执行命令,无论对错。
“这就是,我所遭受的苦痛: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感情。”亓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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