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道，万花枯。时已至冬，未央宫中的花全已凋零。那些枯了的花朵，颤巍巍地挂在枝头。
音离牵着音瞳，在五百年后，又一次回到了青龙族未央宫。
音瞳早已褪下红衣，换成了一件淡青色的外罩，不在是那个坚强的小姑娘了，在音离面前，她永远是长不大的丫头片子。而音离呢，还是那样艳的红衣，坚守了这么多年的颜色，似乎是在祭奠着什么，怀念着什么。
“姐姐，”音瞳微微仰起头，音离要比她高出半个头来，她问她，“我们，为什么还要回来？”
她牵着她的手，愣了下，然后很是温柔地问音瞳，像是这世间所有的好姐姐那般：“小瞳，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既然六界当年背义，觉得我和姐姐都不该存活于世，那我们就不要再帮他们了啊。等到邪灵来犯，神王应付不过，他们自然会知道姐姐的重要性。”音瞳这么多年来，到底是介意的。
自她有记忆开始，这天地生灵不是因为害怕她的重瞳而避她，就是想方设法地要杀她。后来她好不容易遇见音离，被带回了未央宫，那些上仙却又因为她的重瞳，让音离历尽劫难。再后来音离九死一生封印了邪灵，六界却又以音离无命格的说法将她逼死于灭神涯。音瞳记忆中的六界，他们所谓的道义，不过是另一种模样的丑陋罢了。
音离看着她没有光亮的重瞳，有些心疼，她们一步步走在未央宫前殿的琉璃道前，音离紧紧拉着她。音离说：“小瞳，你记着，我们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不论如何，六界都是我们的家，即使有一天这个家不要我们了，我们也不能不要它。因为，这不是我们个人的选择，而是……整个凤凰神族的选择。”
她可以不为六界而生，却必须得为凤凰一族而死。北荒之上，她族人的鲜血还未干涸，战死的亡魂还在驻守，她不能退，只能用一生去战。
音瞳有些愣，她知道，她的音离姐姐，是这天地混沌中唯一的凤凰血脉了，所以，她努力去理解，她的音离姐姐为什么要以自己的一生，去献于她的族人。
“姐姐，”她看不见音离的模样，但是她知道，这是世间最好看的风景，她记得她第一次向她伸出手的时候，记得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记得第一次穿上干净衣服的时候，她说，“音瞳，会永远站在姐姐这一边，不管姐姐未来，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
音离伸出手，揉揉她的头发，有些宠溺：“小瞳，姐姐这一生，也只能身不由己了，可是，你不能这样活着。”
她既要护着音瞳，就会护她一生周全。
未央宫内，青龙神族东荒神后早已在宫内等着了，她穿着暗色华服，动作间步摇清脆。
“叮铃”的铃铛声响起，音离带着音瞳走进来，她坐在主座上，身子轻轻颤抖。
五百年了。
五百年前，她阻止不了丈夫，阻止不了那些六界长老，只能任由他们处置阿九，为此，儿子养女皆搬离未央宫，不再来往。这些年，她日日梦回，那些儿女在侧的日子，让她不禁泪湿眼眶。
“见过神后。”她微微蹲了一点儿，算是感谢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吧。
音瞳跟着她，也是稍稍蹲下一点儿，行了一个礼。
神后眼中潮湿，低下头，偷偷抹去眼泪，然后调整好音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立在殿中。
常年服侍过他们的嬷嬷赶忙给搬来凳子，她拉着音瞳坐下，依旧没有说话。
神后看着她们，那么伤感。她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觉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唇角：“八方散着的魂魄碎片，有什么好不好的？”
音瞳皱皱眉。
神后起身，慢慢走过去，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音离艳丽的面容上轻轻泛着的冷意，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阿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她眉头簇起，眼眸里尽是泪光。
“天下大局，阿九明白。”她说的淡淡的，像是这么多年早已看清了所有。那些爱恨情仇，家国恩怨，统统都看清了。
音瞳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神后今日请我阿姐来，究竟为了何事？要是无事，我们就不叨扰了。”
她伸出手，轻轻拉了她一下。
神后神色更为悲伤：“小瞳，我不是……”
“母后……”她唤她一声，慢慢起身，拉住音瞳的手，和音瞳站在一起，看着青龙神后，“母后，我还认你，也还是那个未央宫中长大的音离。”
“那可是还会……”神后往前一步，有些激动。
她摇摇头：“我会带着音瞳回九川，这么多年，还是那九川城要安宁。母后要是无事，便和杞洛哥哥过来看看吧。”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是担心音瞳。若是在九川城，凭着那层天地契约，邪灵怎么也不敢进去。至少这样，她不用时刻担心音瞳的安危。
神后有些落寞，不过至少她和音瞳还愿意认她这个母后。音瞳听着声音，往音离那挪了挪。
“可有见过你父……东荒龙君？”
“刚才在神殿，自是见了一面。”她指尖有些凉。
音瞳想着那群在神殿中聒噪的老家伙们，就有些心烦。那群人议论来议论去，无非就是想靠着姐姐来封印邪灵啊。
神后点点头。
“母后，我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她看着神后，眼眸中一片暗影。
“是什么？”神后想着，能让阿九来询问的，会是什么重要的事？莫非……
“小瞳，你出去等等我，好吗？”她侧过身，看着音瞳沉默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
音瞳很是不解，音离一直以来，什么都是当着她的面说的。今天让她出去，她倒是不感到不信任，只是怕，她这个不省心的姐姐，又想要一个人承担什么。
可是音瞳从来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只能点点头，由侍女引着出去。
神后看着音离的反应，大概知道了是关于什么的了。她挥挥手，示意宫中侍女尽数退下。
“阿九，你是想问，关于凤凰涅槃的事？”
“是的。之前我一直以为，凤凰神族的涅槃重生，是浴火而重生，而在遇强则强的情况下，按照灭神涯下的九天玄火，凤凰涅槃虽然不能重生，可是能让凤凰之力散于八荒。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跳下灭神涯却没有散尽凤凰神力？”神后看着她，眼中有些怜悯。
“的确，凤凰涅槃是浴火重生。可是阿九，涅槃，已经离开凤凰一族了。”
“涅……槃？”她漂亮的瞳子微微放大，有些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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