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缕相思笛,受洛河恩泽,我不再只是一根冷冰冰的笛子,不再是一件简单的上古神器,我有了自己的神识。不受任何人支配,也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我就是我,世间独有,可以满足任何生灵的欲望,也可以欺骗众生。
我可以怀着一颗助人为乐的心,能做一个善良的神器,让所有祈愿者心想事成。可惜,我不愿意,天生长着一颗见不得别人好的嫉妒之心。所以,我选择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吞噬掉所有心生欲望的吹笛狂徒,无论他们是带着善念还是恶念,无论这个欲望是美还是丑,无一例外。
为了让他们死得明白,我借别人之口,告知世人:能打动我者,需有能撼动天地的情感。
这根本就是狗屁!
天地是何物,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的东西,如何能撼动?
如此可笑的理由,但凡有一点脑子,都能想到。偏有那么多愚不可及之辈,总觉得自己是个特殊例外,能撼动天地,能感动我。
呵呵,全是白日做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吞噬的生灵越多,我就愈加的声名狼藉。我不在乎,或者可以说,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没有声名在外的供奉,没有络绎不绝的跪求。
慢慢被四界遗忘,独享我的自由。
可惜,我的希望落空了。
臭名昭著也没有阻挡神魔妖的欲望,他们前仆后继,源源不断,无法杜绝,既然不愿被善意拒绝,那我就顺理成章的接受吧。反正这与我并就没有坏处,倒是美事一桩。
为何成了美事?
还得从我神力说起。
我虽是器,但我比那些低贱到无法修成人形的生灵要幸运得多。我的力量来自天地万物的七情六欲,直接吞噬有力量的生灵,比吸收他们的情感,更能让我神力倍增。
只要我的力量足够强,只要我愿意,我便有一次修成人形的机会。
不知道多少个千万年过去了,这种力量终于蓄积了,我可以让我彻底改变,修成人形。
只要我愿意,一念之间,我是一缕相思笛,也可以不是。
我能隐身于人族,也能隐居于山林,更能过上我想要的日子。
可就是这个一念之间,却让我迟疑了。
因为我有一个秘密。
我承认我绝情,但这并非与生俱来。
这里面自有这里的因由。
四界之中,像我这种上古神器,共有十件。近年来,因为很多不可抗拒的因素,我们这种本是不灭不毁的神器也开始出现灰飞烟灭。
第一件离开我们的就是琉璃盾。
它碎在了幽篁戟的手上。
两件上古神器,本是同尊,只因各为其主,就自相残杀,何其悲哉?
我在畏惧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器者,受控生灵,生出情感,就是自取灭亡。所以,我更坏,更无情,更漠视任何生灵的真情,只为潇洒独活。
直到某日,那个已经被我偷偷藏在心底,深深爱慕着的声音召唤了我。
这个声音就是让我“一念之间”摇摆不定的主因。
它凄凄凉凉的响起,让我忘记了我所有的原则,不顾一切赶了过去。
看到它,我震惊了,那是我第一次被震撼。
声音的主人,我最心爱的,心中最圣洁的姑娘——洛河之神焱兮已是面目全非,仅剩半副残骸。
我呆呆的杵在那里,陡然生出无数的恨。
恨我没有手,不能去扶住她;恨我没有脚,不能去靠近她;恨我没有躯体,不能紧紧抱住她。
我依稀记得,在那些阳光晴好的日子里,她穿着水蓝色的轻纱,长发披肩,坐在洛河的水面上,与她的四个使者一起唱歌的情景;
我忘不掉,绿叶青葱的时节里,她穿着浅绿色的长裙,将头发高高竖起,在林中追逐嬉戏的倩影;
……
我不知道我为何独独对她动了心,为何日日因她神魂颠倒,为何夜夜将她揉入梦中。
我说不清楚。
只能在很多个日日夜夜里,偷偷祈祷,祈祷她能如那些污浊之徒一样,心生欲望,前来找我,我想,我一定会如她所愿,只要她开心。
可惜,她没有出现。
我吸食的每一份情爱,每一份怨恨里,都没有她的气息。我知道:她不是一般的神者,她没有这些世俗的情感,她无欲无求,因为她是洛河的女儿,她是最高贵的神。
她注定是我无法高攀的神。
我应该放弃我可怕的情感,我明白我追求不到她,可我做不到!
我颓废,我厌世,我恨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混混沌沌开始想离开这里,默默独活。
直到有一日,我独立洛河,望着慈祥而温柔的洛河之水源源不断流淌,突然想明白我为何会对她情根深种。
是洛河,是因为她的母亲洛河的恩泽,让我神识开窍,有了自己的情感,而她正是洛河唯一孕育出来的精灵,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倾慕她,我有什么借口不去效忠她。
这个解释,我自认很合理,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就是这般美好的生灵,在不为人知的时候,遭遇到了什么,让她那般美妙的身躯,那般美丽的容颜,被四界中最肮脏最阴暗的生物吞噬,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的滋味。
小心翼翼的问:“洛河之神焱兮,你希望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她只有一个字:恨!
她让我助她复仇,报酬是她的半副骨骸,渡我炼化成无坚不摧的躯体。
我想都未想,一口答应。
我的爽快,在她心里,或许会让她以为我是在贪恋她所谓的无坚不摧。
其实她错了,我没有形体,也无法修炼成形,永远只是一根笛子,只要万物有七情六欲,我就能够不死不灭,何需什么无坚不摧?
但我不想去纠正她的这个错误认知,就像我永远不能告诉她,我是如何强烈的爱慕着她。
我做好了不计一切后果被她主宰,听她使唤,任她差遣的准备。
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的。
在这个做之前,我不得不作出一个选择。
是的,复活生命,必须付出与之比及的代价,这就是反噬。我没有办法看着她失望,也没有办法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里长长久久活着,所以,我放弃了唯一一次修成人形的机会,让她的神识与晶石合二为一,助她新生。
当她第一次在我的身体里,与我对话时,我激动得颤抖不已。
那一刻,我很庆幸,我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我在心里默默说道:若可以,希望就这样永生。
可这非她所希望,也非她最终的目的。
我知道我留不住她。
强行留下,只会让她伤心。
让她伤心,哪怕只是一丁点,我也不愿意。
所以,在她诱惑了父神最疼爱的儿子白止殿下之后,我心甘情愿的让白止成为第一个吹奏一缕相思笛并达成心愿的神。
借由白止的愿望,她终于离开了我,破笛而出,又重新有了自己的身体,有了自己的容貌,有了自己的生命。
本以为一切都将按着事先规划的那般进行,不料父神却已透过母神的窥视镜,探知一切。他惊慌不已,为阻止我心爱的姑娘真正苏醒,他给她下了一道封印,让她陷入无尽的昏迷之中,与此同时,母神用自己的全部神力给了她第一眼情缘——即,当她苏醒之时,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生灵,就是她毕生所爱。
所有种种,皆是为了阻止她继续诱惑白止,以防白止做出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她有点绝望,我能明白,一个只为了复仇而重生的人,若是无法复仇,那重生就没有意义了。好在白止殿下,待她是真心,日月可鉴。
他知道一切之后,并未舍弃她,而是从父神的宝库里偷走了恒冰之棺,保她身体永远不腐。
然后,他放弃了他神族王子的身份,带着我与冰棺中的她开始了东躲西藏的逃亡生活。
我本是十分抗拒白止的,因为我隐隐有所感觉,我心爱的姑娘对白止并非真的只有利用与欺骗,她对他,动了真情,可能她还未参悟到,但我绝不会看走眼。
这是我最惧怕的事情。
我不愿将自己最心爱的姑娘拱手让人,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与别的男子恩恩爱爱,我做不到。
直到这漫长得永无终止的逃亡开始之后,我与白止的心近了,因为我们都在期待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早日醒来,也在祈祷父神的追兵不要发现我们。
在这样一种由特殊时期产生的特殊情意下,我接纳了他。
我想着,如果是他,或许我能够安心的将我心爱的姑娘交付过去。
带着这样的心情,我与白止带着冰棺中的她,整整流亡了十万年。
在这十万年里,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族殿下,我也不是亦正亦邪的上古神器,我们隐身人族山林,带着希望,悠然生活。
很多时候,他都拿着我,面向我们共同的爱人,吹出一首首动人的曲子。
吹完一首,他总会说:“等你醒来,便是你吹,我听。想必,你吹得一定比我好。”
这话倒不假,若让我心爱的姑娘来吹,我定让她吹出四界之中最动情最动人的旋律。
可惜,她一直未醒。
而父神的追兵还是到了。
白止帅气的与之打斗,仍难逃被捉拿回东山神殿的命运。
高高在上的父神,蔑视的望着我心爱的姑娘,使了个眼色,便有神者,要对她动手。
看来,他是决计不想留她的。
年轻的殿下发了狂,挣扎着要来阻止,却被冷面无情的神者死死拽住,只得生不如死的哀求着。
我突然很庆幸我只是一根笛子,所以我被留在冰棺中,有了与她同生共死的资格。
如果那一刻被毁灭,我绝无怨言。
可就在这时,父神权杖上闪闪发光的七颗能力晶石,发出异样之光,当场击毙了那几名神者。
父神终于意识到这些晶石虽已落入他手,被他占为己有,却仍不被它们所认同。
他不是它们的主人。
而那个要被自己毁灭,躺在冰棺中不死不活的生灵,才是它们心之所向。
父神害怕了,他怕这些晶石为护主而暴乱,被迫停止处决,只说要亲自毁了这副冰棺与棺中异物。
自此以后,我再未见到白止。
因为那日之后,父神就让自己的坐骑烛龙驮着恒冰之棺,来到了北极至阴之地——羽山,一座连太阳都照不到的冰山。
没有太阳,就没有气息,没有气息,就无法追寻,白止殿下是决计找不到我们的,而这就是父神想要的结果,他要永远埋藏这个秘密,要让我心爱的姑娘在寸草不生的地方默默死去。
父神最终将冰棺置于一个最隐蔽的洞穴深处,布下结界,留下烛龙,下令:任何生灵,不得靠近,如有违背,格杀勿论。
烛龙领了命。
我与我心爱的姑娘就这样在恒冰之棺中静静躺着,时间流淌,已是无数个千万年过去,我的神识开始混沌。
我明白:再这样长眠下去,我将失去洛河赐予给我的意识,又变回一根没有感知,冷冰冰的神器。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忘记我曾经爱过这个姑娘,遗忘掉我对她的那份悸动……
我不愿意!
就在万念俱灰之际,那个冷冰冰的神君又来了。
他是羽山的王,是我记忆中出现过的第五十副面孔。
他低头凝视着我的姑娘,我知道我等不来白止殿下,也没办法亲手把我心爱的姑娘交给那个全心全意爱慕着她的纯情殿下,因为封印破解的日子来了。
我心爱的姑娘,睁开了眼,认下了这第一眼情缘。
更令我诧异的是,她记得她与我相依为命,知道她是我的主人,却记不得她是洛河之神,忘了她是为复仇而再次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直到后来某一日,才最终明白,一切与父神消亡有关,也与她的七颗晶石被父神分离有关。
听闻父神先将四颗晶石糅合自己的神力,铸造了四件神器——火王的火凤鞭;冰王的玄冰剑;风神的断云弓、残月箭;冥神的皓魄斧。
后把剩下的三颗幻化成三只鸟——丹鸟司闭,玄鸟司分,伯劳司至,一并赐给了火王。
火王祝融正是父神十子中幸存下来的唯一血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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