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起这么一连串的往事,并没有什么企图,仅仅是脑子里的某个区域被眼前的事刺激到,无意识中想起了这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借由这件往事,我很想告诉那个一直认为白止对我付出太对,替白止打抱不平的笛子:世间之事,因果循环,真不是你亲眼见到的那般简单。白止待我真心,付出一切,那也不过是他在还债,还我当初一念之间陡然生发的那份怜悯之情。若不是那份怜悯,哪里会有他白止,哪里又会有我今日这些的这些苦果?
白止呀白止,你我之间倒真是说不清,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
我叹了口气,连带着还开始想念我的北泽大地,想念那棵曾经被我独占的桂花树。想着想着,神识就开始放松警惕,紫萸杖抓住这个机会,趁机而入,潜进我的神识,反将我一下子就拉入到星阵盘的最深处。
我望着四周颜色已经接近黑色的阵盘,心里咯噔一下全凉了。
星阵盘是紫萸杖的世界,它不存在四界中任何一界,而是独立四界的临界点上,一般情况下,只有守护者才能自由出入。
像我这般不幸被强行带入的,紫萸杖会使用禁咒打法,将我身上的神力暂时封禁,如果时间过久,只怕连神识都会被它吸收掉。
它吸收神识不是为吃下,它还没到那个层次,它真正做的,就是将它所能掌控到的神识幻变成用来装饰的阵盘星星。
我摸了摸了头皮,心里觉得有点恶心,好像紫萸杖已经将我的头盖骨掀开,拿了把勺子,在扑哧扑哧的吸食我的神识。
“焱兮,欢迎来到星阵最深处,你可是第一个除我之外,进入这里的生灵。”
瑶华不知何时,竟换了身衣服,通体为黑色,连头上的王冠都是黑色珍珠镶嵌而成。我吞了吞口水,笑道:“我不稀罕这种殊荣,你看四界之中谁喜欢,我送他便是。”
瑶华仰着一张脸,拄起紫萸杖自远而近,慢慢走向我:“那你稀罕什么?”
她笑了笑。
我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起来:“我稀罕的东西多了去,你一个雪族神女,只怕是满足不了我。”
“你不说,怎就知我办不到呢?”
“既然你盛情难却,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趁机摸了摸怀中的笛子,还是感应不到它的神识,看来是指望不上它了,只好硬着头皮打趣道:“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处处难遂心。你懂的,我这心里其实不想留,但你独断独行,还一意孤行,非得留下我。我只能自认倒霉,领你的情,顺你的心,凑合住几日。可是瑶华,你我关系微妙。说得通透点就是:你在,我如芒刺背,寝食难安;你不在,我又寂寞难耐,食不下咽,终是两全其美。不过,我承认错不全在你,我这神君是难伺候,但我心善如你,不忍你平白无故多出一个虐待贵客的骂名。所以为了你,当然也是为了我,你就让我把我的两只火凤放出来,让它们在暗无天日之地,陪我打发寂寞,行吗?”
“寂寞?”
我说了这么一大堆,好似只有“寂寞”两个字触动了她,只见她嘴唇动了动,念着这两个字,还不由自主的往阵盘扫了一眼,点点道:“我也这么觉得,日日在这里,观星宿,掌阵盘,连个说话的生灵都没有,真的是寂寞。”
听她这么一说,我以为事情有了转机。
不料,她伤感完后,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冲我坏笑道:“但我瞧着你这张嘴十分的厉害,打发寂寞,它胜过火风鞭十倍。我答应你,只要你在阵盘内一日,我就不会找东西堵住它,一定留着它给你解闷。”
我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想说我狡诈多辩?”
“这个词不错,与你般配。”
“这样呀。”
我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想起了一件事,笑问她:“瑶华,你琴棋书画如何?”
“你问这干什么?”
瑶华的脸突然抽搐起来。
我就说瑶华不傻,你看她一听我问“琴棋书画”,就知道到我意欲何为,偏四界都说她善良纯真。
“你都进来这里了,还是省省心,少把心思用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念在你我相交一场,如果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若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可以满足你。”
这如何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呢,我问你琴棋书画,无非是想知道你的画工如何,想弄明白当初在隐山对我赶尽杀绝,为执笔作画的那位神君是不是你瑶华。如果是,我就想请你帮我再画一幅。上次那副,美则美矣,但鼻子歪了,对我的美貌有很大的影响,我接受不了。
“那就给我再做一幅画,如何?”
“我才说让你不要将心思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瑶华转身,欲走。
我一见,急了,赶紧叫住她,大声喝道:“你平白无故将我一个神君关禁在此,已是以下犯上,你可知会受到何种责罚?”
“任何责罚,我都不怕。只要能阻止你伤害云湛。”
瑶华又听住脚,回眸望着我,眼睛里带针,会刺人。
“呵。”
我不禁乐了,她这一生,来来回回,永远是为了那个人。
“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擅用紫萸杖,关禁我,那我可得好好与你理论理论。”
我底气一下子就足了:“第一,我何时伤害过云湛;第二,我为何要伤害云湛;第三,你可有证据?”
瑶华嘴唇紧闭,不说话。
我瞧她那般憋屈的样子,打心底爱死了她的这股难受劲,又道:“瑶华,我与云湛马上就要成婚了。即算有伤害,那也是情感伤害,夫妻之间,吵吵闹闹,实属正常,何须你这个外人来插手?”
“云湛是冰族之王,我们雪族与冰族渊源很深,大有冰族灭雪族不存的关系,我怎么会是外人?”
“你说的那是一族大事,我说的是夫妻小事。夫妻之间,上除父母;下除子女,其他人等,都是外人。”
“你与云湛是夫妻吗?”
你若说不是,其实五千万年前我与他堂堂正正行过礼;若说是,我与他现在只是存了一纸婚约的关系。
这些话我自然不敢照实说出来,只好牵强道:“是不是,你心里清楚。反正,日后待我出去,我一定要拖着你们二人上净梵殿评理。我倒要看看:虚铆那老匹夫是定我在情感上伤害云湛这种莫须有的罪;还是会嗅出你与云湛早就存有私情,联手谋害正妃这种大逆不道的罪。”
“焱兮,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
瑶华一听此话,再也没办法淡定下来,她挥起紫萸杖直接抡了我一下,我未料到她会如此动怒,嘭的一声,就被弹出了老远,她目光凶狠的望着倒地不起的我:“此事乃我一人所为,云湛并不知情,何来私情?”
我趴在地上,吐了半口血,笑道:“谁信。”
“可恶!”
瑶华挥起紫萸杖,准备再次砸向我,我急忙爬起来,狰狞的笑道:“好得很,你砸吧,最好再用点力,一杖了解我,你便可以趁虚而入,成为你心心念念的冰后。”
挥到半空中的紫萸杖在我这句话说完后突然停住了。
我盯着那犹豫的紫萸杖,知道瑶华心里还是畏惧的,便继续笑道:“在这里砸死我,比在这里困死我强。你砸吧,砸完以后,再去青笼峰的高云洞里取一瓢噬魂水,浇到我的尸体上,这样一来,即算是虚铆的叉子也查不到我的尸体竟藏在这阵盘里,自然也不会人怀疑到你头上来。”
“哼,弑神是会被反噬的,你真以为我傻。”
瑶华冷笑一声,慢慢放下紫萸杖。
“焱兮,你被禁此地,无法使用神力,已与凡人无异。即便你命硬,能在这没有吃没有喝的地方呆过三日,但绝对呆不过七日。七日后,只要你一死,我就会带着你的尸体去净梵殿,说你盗用紫萸杖探听父神机密不成,反被紫萸杖所困,活活被饿死了。如此一来,你的死,就与我无关,更谈不上有弑神之罪。”
说完,瑶华的身体就开始模糊起来,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我松口气,但被瑶华抡了一杖的肩膀仍在生生作痛。
我伸手揉了揉,暗自骂道:下手这么狠,真是蛇蝎心肠。
揉到胳臂无力后,我方作罢,从腰间拔出一缕相思笛,举起它在空中一阵乱舞,不见任何回应,忍不住骂道:“你不是上古神器吗?怎么连紫萸杖这种低品阶神器布下的星阵都破不了?”
“……”
“喂,说话,说话?”
“……”
“唉,看来是指望不上你了。”
我叹了口气,将笛子插回腰间,开始认真打量着这个阵盘。
阵盘呈蓝黑色,一望无际。瑶华在的时候,这里面还是有光的,现在瑶华一走,光就慢慢的减弱,最后只余下星星点点的光,粗看有几分盛夏夜空布满繁星的模样。但我知道,那些光,并非是星星之类的东西,它们是从古至今,四界中消失殆尽,最后又不能转世的生灵。
如果我的神识被紫萸杖吸收,最后也会变成这些星星光,成为它们中的一束。
不管生前如何风光,或是如何卑微,在这里都是一样大小的光束,倒也算是一种安慰。
我仰起头,睁眼在这些光束里,寻找起来。
“父神的神识会不会在这里呢?”
我低声嘀咕了一句。
父神最后还是圆寂了,但他是怎么圆寂的,似乎没有人说得清楚。
说不清楚的事情,或许在这里能找到答案。
如果有幸找到了,我还是很想当面问问他:在我死后的那一百个千万年里,是不是活得特有意思?
寻了大约三盏茶的功夫,我又有点饿了,这才后悔在瑶华膳食殿偷吃的时候,吃得太少。
低头拍拍肚子,无奈的劝道:“别叫了,我知道你饿,我也饿。”
“跟你说了别叫,你干嘛还叫?有这种叫的力气,还不如留着多抗几日。”
我正与自己的肚子嘀嘀咕咕时,一个人影飘过。
抬头一看:竟然是长着琥珀眼的母神。
这也太不真实了。
她的身上还是穿着我第一次在东山神殿见到她的那件素雅华服,头饰与样貌皆无一丝改变——我知道神族皆是不老不死,但实际上还是会老,以母神存活的时间来算,她现在应该是白发苍苍的老妪——她的眼睛里含着水汽,好似刚刚才伏在父神身边,抽泣过般。
我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不想,她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真实,站在星阵正中央,正忧郁的望着我。
难道真的是母神?
我忍痛爬起来,同样傻傻望着她。
寻思着:如果真的是母神,我是不是应该冲上去扯着她的华服,威逼利诱也好,言辞恐吓也罢,总总得让她明白:无论是四界之中,还是四界之外,都必须懂得有恩必报,不报枉为神的真谛。当初我为了帮她,牺牲了自己,是为恩。现在,她的神器却恩将仇报,将我关在这里,让我等死,是不是太过分了?作为神器宿主,她是不是应该报恩于我?将紫萸杖狠狠呵斥一番,然后再恭恭敬敬的送我出去?
只是,这么久不见,又是开口向她讨这么大一个人情,我该和颜悦色,还是理直气壮,或是义愤填膺呢?
“洛河之神,好久不见。”
洛河之神
岂止是好久不见,应当是再难相见。
我冷笑一声:曾经她是最圣洁的精灵,是最快乐悠哉的神女,她不问世事,不受苍生膜拜与追随,只想简单快乐的生活。可惜,她有了一颗悲怜天下苍生的慈爱心肠,就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那场战乱,本与她毫无关联,既不会危机她半分,也不会将她卷入其中,但,她还是将七颗能力晶石借出,只为了四界不再血流成河。就是这般美好的愿望,竟也会被亵渎,以致沉尸深渊,被啃噬得只能以半副残骸与一只笛子做交易。
苟延残喘后,有谁还记得她?
更别提这么堂而皇之的一声称呼。
我笑了笑,静静等着这位不速之客显露心机。
我可不相信,她突然现身,只是为了跟我问一声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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