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停地磕头，直到血珠渗满我的额头。 ”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和助理阿华，还有我的妻子芊芊，一起到医院门口的面馆吃面。我和阿华各点了一份麻辣牛肉面，芊芊因为怀有身孕，不能吃辣，所以只点了一份清汤面。
“12号床的病人，上个月做完心脏搭桥手术，现在病情恢复得怎么样了。”
“下午我去病房看了一下，CT造影显示，病人的支架血液通畅度良好。另外，动态心电图显示，病人的心率处于正常波值。”
“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这段时间接手的病人比较多，辛苦你了。”说着，我从挎包里拿出一个装有一千元现金的信封，把它交给阿华。“12号床病人家属的一点心意，这是你那份。”
阿华对我说了声“谢谢”，然后他把信封放入了自己的口袋。
吃完面，我和芊芊一起回寝室，阿华也回宿舍去了。
我是一名外科医生。阿华自从去年三月底调入我的科室以后，就一直担任我的助理。在工作中，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在手术室外，他更像我的好哥们。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球，偶尔也聊科室患者最近的情况。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和阿华一起打球。打完球，阿华递了一瓶水给我。回到家，我已经累得不行了，洗完澡，我就躺下睡着了。
半夜十一点多，芊芊突然叫醒我，说肚子疼。我掀开她的衣服，发现羊水破了，怕是有早产的可能，于是我赶紧背着她往急诊室跑。
到了急诊室，才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背着芊芊往产室走，没有值班医生，只能我自己来助产了。
到了产室，我把芊芊放在床上，她痛得浑身哆嗦，嘴唇都咬出了血。
我让她放松下体，并且用力。可是她已经虚弱得使不上一点劲了。芊芊预产期还没到，怎么羊水突然就破了。我问她：
“你晚上有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没有……晚上只吃了点水煮青菜。”
“还有吗？”
“我喝了你搁在桌上的那瓶水。”
难道是阿华给我的那瓶水有问题？我不敢继续往下想，只是一个劲地让芊芊用力。可是产床上的芊芊却只是不停地痛苦呻吟，而且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看见芊芊的脸色由红润，渐渐变成发白的肉色。而我只能徒劳地喊着她的名字，直到她被我紧紧握住的手，慢慢变得松软，最后从我的手中滑了下去。
芊芊死了。
我扶住床沿，身体开始支撑不住自己，跌坐了下去。我不可抑制地哭了出来，嘴里唤着芊芊，还有我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名字。
我看见芊芊的枕头下面，压着一张死亡证明书，上面写着：“王秀珍，女，1965年生，死于2013年9月21日，凌晨零点十五分。死亡原因：自然死亡。”
产室的灯光突然熄灭，我听见一个尖利的女声，凄厉地叫着：“还我的命！还我的命！”
灯光不停闪烁着，窗外的冷风灌了进来，窗帘被风刮得乱飘起来。我瑟缩在床边，双腿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不已，裤裆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淡黄色的液体浸湿。
忽然从头顶散落无数张死亡证明书，死者都是王秀珍。
我跪在地上，嘴里嗫嚅着：“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
我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直到血珠渗满我的额头。
这时门打开了，一个脚步声朝我的方向移动过来。我抬起头，看见满眼血丝的阿华。
“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还记得五年前，你医死过一个叫王秀珍的病患吗？她是我的母亲。”
“阿华，你母亲的离世，是一次意外。是我的助理，在我给你母亲做心脏手术时，误报了一条手术信息，害我给你母亲开刀时，割错了一条动脉。”
“你当初为什么隐瞒医疗事故的真相，还用四十万买通院长？”
“那时我才三十岁，还没结婚生子，我就要晋升副主任医师了，我不想坐牢啊。原谅我……阿华。”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
“可芊芊和孩子是无辜的……”
“是你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我在水里下了吗啡，没毒死你，反倒毒死了他们。这是天意。”
说着阿华朝我的胸口刺了一刀，鲜血顿时喷了出来。阿华把刀拔出来，又朝我胸口另一边刺去，血喷在地上，像一朵朵绽开的鲜艳的花。
我的目光无焦地凝视了一会，看见挂钟上，指针指着零点一刻。这是当年阿华母亲去世的时间，也许我也将在这个时候离开人世。
就在阿华的刀即将再次朝我刺来时，屋外响起了撞门的声音，一列警察随之而入。他们的枪口对准阿华，说：
“不许动！你已被警方逮捕！”
阿华朝门口望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阿华举起手中的刀，朝我的头部刺了过来。
·尾声
时间好像过去很久，久到我无法回忆起，自己何时住进这里来。我在这里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我穿着有条纹的衣服，这让我看起来像一匹带条纹的马。
有一天，院子的门突然打开了，院长阿姨说有个人想见我最后一面，她说，那个人见完我以后，就将被带去一个叫做“枪毙”的地方。
车子开了进来。那个人坐在一辆套着铁丝网的汽车上，他的眼眶红红的，看我的眼神也凶凶的，我从没遇到过一个像他这样凶的人。我害怕极了。
一会车子开动了，那个人的目光还是一样，一直盯着我不放。
忽然，我的头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脑袋里的脉搏猛烈地跳动起来。
从他的眼神里，我似乎看到了一架散发黄色光晕的手术台，一根定格在零点一刻的时针，一条鲜血喷薄的动脉，还有一颗曾经跳动过的、温热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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