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音望着汽车兵,发现他的眉毛很重,睫毛很长,模样儿非常端正帅气。他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向她。
她看上去不到20岁,身材娇小,穿着白族的节日盛装,一束长长的白色流苏垂在腮边,越发显的肤色白皙,肤质细腻,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躲闪着他的注视。
他问:“为什么你会说普通话?”他的嗓音沙哑,但是深沉淳厚,有很细微的颤音。佳音知道那是因为他很冷。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说:“这里面是热水,你暖暖吧。”
他喝了一口,心里先暖起来,低声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佳音一抿嘴,笑了,说:“因为我在天津上学。”他眼睛放光,连连追问:“天津?哪个学校?”
“有人说悄悄话儿喽!”那个男孩子突然窜过来,跳着脚儿起哄。人们的目光集中过来,哈哈大笑。佳音赶紧跑开了。
送亲队伍被分成三路,一路继续送亲,一路去寻找另一个汽车兵,第三路火速赶往几十公里以外的兵站。
她跟在送亲队伍后面,与汽车兵远远地对望着,直到他和汽车消失在雨雾里。
后来,佳音听说他的同伴迷路了,昏倒在山里,被当地人背回家。军车第二天被拖走了。
再后来佳音本科毕业,又开始念研究生。
一次,全班去网球中心画速写。老师的要求是:每个同学随意选一个体育项目,在场地之外描摹那些力与美的瞬间。
佳音选择了网球。她对各种体育项目都没什么兴趣,不懂比赛规则,只会单纯地从美术角度观察那些动作,研究如何使用速写技法表现出来。
场地里是两个大男孩在打比赛。那是早春,佳音还穿着薄棉服,里面的两个却只穿着运动半袖和短裤。他们看上去彼此相契,经常会大声嘲笑对方。
离佳音较近的一个穿着纯白的衣裤,跟对方喊着什么跑到场边来捡球。在抓起颈间的毛巾擦汗之际,他瞥见了佳音。
隔着球场的金属丝网,佳音几乎叫出声来,天哪,他是那个汽车兵!真的是他吗?他发型变了,很简洁的寸发,皮肤变成古铜色,比那年雨里的样子要明显魁梧。
他退伍了吧?跑了大半个中国再次遇到他?
男人并没有停留,与佳音对视了一瞬,就回去打球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认识佳音。
佳音拿着速写笔,一直僵在刚才的姿势,她的目光追逐着那个身影,想找机会再次确认那到底是不是他。可是那个人再没有过来捡球。
佳音收起画夹,向不远处的篮球馆走去。她的思绪很飘忽,一下想起钱包夹层里的五角星,一下又想起画夹里的几张素描。那是几年来她陆续画的他,记忆中的他,跟现实中的他,是那么不同,仿佛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她身后还响着两个人的笑语和击球声,但是,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了。
“你的杯子空了,喏,再来一杯吧!”
佳音的思绪被身边的好牙齿先生的一句话拉回来,她用迷蒙的大眼望向他,他已经忘记她了吗?那五角星还静静地躺在她的钱包里,而他,已经不认识她了。
轻轻的,男人把满杯的果汁送到她手里,收起皮皮的笑,以红酒杯子碰碰她的杯子,说:“你在想什么?刚才最搞笑的桥段都没笑。”
他比两年前瘦了,皮肤白了。他比七年前成熟了许多,眼睛里时常闪过一些类似嘲讽的情绪。他的眸光很复杂,貌似很有侵略性,让佳音有一种危机感,时时刻刻想收缩自己。
他变了。是不是他对面的她也变了呢,变的他认不出来了?不过佳音知道,想确定眼前的他是不是那个汽车兵,是谁,只需要改天给曼琳打个电话。
“各位嘉宾、各位亲朋好友!”婚礼司仪热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吸引了他们两个的注意,“我们共同见证了这对新人的深情一吻、也见证了双方领导和父母的祝福,下面,让我代表我们婚庆公司,再送给新人一个特别的祝福。请礼仪小妹把祝福箱拿上来。”
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纸箱子被捧上来,大家不解其意。司仪用纸巾擦拭胖脸上的汗水,挑挑眉毛,笑道:“不要误会,不是要大家捐款哦!”
众人哄笑,司仪继续说:“请新郎新娘从里面抽出三个号。这个号码呢,是男嘉宾进门的时候我们分发的。”
新人抽了三个号递给司仪,司仪打开其中一张卡片,念道:“99号!”大家都四处张望,司仪再念,“99号,哪位是99号?请您偕同女伴到台上来!”
前排位子忽然笑开了,站起几个人。原来,99号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但是精神矍铄,笑声底气十足。
老先生拉着他的老伴走上台去。老夫人也很有气派,旗袍、淡妆、银灰的卷发盘在脑后,纹丝不乱。
人们鼓起掌来。司仪扶着老先生,说:“我知道您,您是新娘的爷爷,已经89岁高龄啦!老夫人也85岁高龄了。二老这么精神,这么健朗,再没有谁比您二位更配99这个号啦!”人们不由得鼓起掌来。
司仪继续念手中的号码:“18号!18号是哪位?”
“来了,来了!”上来一对年轻夫妇,男士手上抱着个漂亮的小女孩,看上去也就两岁左右。
司仪与男士握手,说:“我知道,您是新郎的表兄,您有一位漂亮太太,生了一对龙凤胎,另一个小家伙呢?”男士笑道:“您可真是消息灵通,弟弟在姥姥家呢。”
司仪再次念号:“36号!”
人们的目光又一次四处寻找,佳音也跟着到处看。
这时,身边的好牙齿先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号码,扬起手高声道:“我是36号!”
人们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他对着大家点头微笑,把臂弯伸到佳音面前,说:“梁小姐,非常荣幸!”
佳音突然成为目光焦点,一下子就满脸绯红,想躲开又怕失礼,犹豫着站了起来。客人们拍着手,催促他们快到台上去。
“别担心,”他低声说,“有我呢!”他微笑着示意自己的臂弯。佳音低着头,轻轻地把手伸进他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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