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水市兰桥村,村东头的吹丧嗽叭一声接一声,沈永一身孝服跪在灵屋里,罗熙妈妈眼睛红肿肿的,跪在棺材的另一边。昨天,沈老太太吃过午饭后,一头从自家三级台阶的门前栽下来,只“啪通”一声,人就归西,去了极乐世界。待沈老大爷从屋里跑出来,扳过来沈老太太的身体时,人已经没有了一丝呼吸。
沈永听闻噩耗后,悲痛地赶往老家,老母亲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沈永也是隔三差五回家看一看,没有想到还没尽到床头之孝,母亲就归天了。罗熙妈妈也是惊鄂至极,自己的身体本就禁不住大风,更不要提去服侍老人的事了,老人家这一走,她满心的愧疚和自责。沈永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老太太的两个女儿嫁得都近,老太太虽然身体欠佳,但两个女儿时时轮流来照顾,喜笑颜开的时日还是天天有的。罗熙妈妈清晰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对两个小姑子很是客客气气。
等到沈罗熙急急忙忙赶到老家时,老人已送往火葬场火化了。罗熙哽咽着无以言语,痛心竟然没有见上奶奶最后一面。待大家从火葬场回来,罗熙看到爸爸手里捧的骨灰盒,放声大哭起来。
一会儿,罗熙妈妈走过来小声安慰道:“别哭了,啊,别难过了。”
大姑姑和小姑姑瞟了瞟沈罗熙,两人都没说话,好像在她们听来,罗熙悲痛的哭声是伪造出来的。罗照妈妈靠近罗熙,朝大姑姑和小姑站的方向望了一眼,说:“罗熙,你两个姑姑在那边,你过去打个招呼吧。”
沈罗熙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走过去说道:“大姑姑,好,小姑姑,好。”
大姑姑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小姑姑只简单“嗯”了一声,沈罗熙也不再说什么,退回到了妈妈身边。
罗熙妈妈抓住沈罗熙的手,轻轻拍了两下,她是在暗示罗熙不要介意姑姑们的冷谈态度。罗熙看了一眼妈妈,她明了妈妈的意思,姑姑们的态度她一点也不意外。
从她记事起,两个姑姑对她就不怎么亲热,每次见面也只是客套的两句话,全没有姑姑对侄女的疼爱之情。她从来也没问过妈妈其中的缘由,她不想让妈妈为这些家长里短的不愉快操心。她不问,罗熙妈妈也从来没有给她解释过。每每沈永看在眼里,就把罗熙拉到一边,满眼慈爱地说:“罗熙,爸爸疼爱你。记住,爸爸和妈妈最爱你。”
在沈罗熙的记忆里,小小的她从爸爸那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句。一直到现在,她都认为语言表达的爱意能让人愉快至极,所以父母给予她的爱足以让她抵抗住外来强大的风暴。
把老太太风风光光地送走后,罗熙与家人一一告别,她要赶回学校。罗熙妈妈止不住的眼泪又落下来,她不舍地叮嘱道:“罗熙,路上注意安全。”
“嗯,妈妈,我走了。你保重身体。”罗熙擦干眼泪走出奶奶的庭院。就在她一只脚踏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个女人低沉的声音,“怎么这个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沈永和他老婆?”
待沈罗熙的另一只脚也跨出门外时,她又听到另一个女人说:”长得不像才正常,要长得像才怪呢?”
沈罗熙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她猛地回头望过去,两个女人见她回头,慌忙闭嘴折回院子里去。
沈罗熙满腹疑惑,她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和爸爸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呢?但是急于赶车点,沈罗照也没再多想,急匆匆走开了。
赶到了蘋水市,沈罗熙打算打的去火车站。可是她在站点等了好几分钟也不见一辆车过来,她着急得想跺脚。
在她对面,是一家大型商场,此时正值人流高峰期,门口人来人往,进进去去的看得人眼慌。沈罗熙不时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这出租车集体罢工了吗?她嘀咕着。
这时从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里开出一辆灰色的宝马,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后排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方形白净的脸,两道浓眉卧在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上,两片薄唇紧紧地抿着,整张脸的表情像在思考着一个严峻的问题。
灰色宝马缓缓驶到街面上,男人动了动身子,对司机小伙说:“小豪,去大光街,我到那有点事。”
司机小伙点点头,一打把驶向大光街。就在车子拐弯的瞬间,车后排的男人一眼瞥向窗外,他的眼光一下子看到了站台上的沈罗熙。他的心莫名地惊颤了一下,面容多么清纯的女孩子,眼光多年清澈的女孩子,就连那点小着急都那么单纯引人,他的脑海里立刻蹦出二十年前他熟悉的一个身影,他不禁又转脸往车后方望去。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女人?男人面色凝重起来,他明确感到自己心里有个冲动:他想和那个站台上的女孩说上几句话。
车子驶出了二百多米远,男人果断地对司机小伙说道:“小豪,把车打回去!”
“打回去?好好,我们这就折回去。”小伙子立马打把回去。
“前面那个站台停下来!”男人不多说一句话。
“好的!”司机小伙也看到了沈罗熙,他明白了老板的心思,他不前不后地把车停在了沈罗熙面前。
司机小伙把后排男人靠站台那一边的车窗降下来。
男人转脸看着沈罗熙,他真的很惊奇,近距离地看过去,眼前女孩的神韵更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她。
“姑娘,在这等车吗?”男人友善地问道。
沈罗熙吃惊地盯着眼前说话的男人,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给自己说话?真的遇到愿意载人的好人了吗?但是一贯的警备心并没让沈罗熙放松警惕。
“是的,我在等出租车。”沈罗熙点头答道。
“姑娘,去哪里?或许我们顺路。”男人又友善地说道。
“去火车站,我可以自己打车的。你们先走吧。”沈罗熙礼貌拒绝道。
男人从车窗递过来一张名片,说道:“别担心,我们不是骗子,就是想顺带稍你一程,做做好事。”男人说罢,嘴角舒张出一个真诚的笑意。
沈罗熙接过名片,仔细看了看,对男人友好地点了下头。
“小豪,打开车门,让这位姑娘上来吧。”男人的语气里明显多了一丝喜悦。
男人往一边移了移身子,沈罗熙坐在男人一边,笑笑说道:“谢谢叔叔啊。”
男人看着沈罗熙的侧脸,问道:“去火车站,是要出远门吗?”
沈罗熙看了一眼男人,她觉得他虽然是个陌生人,却没有让她有过分的恐惧感,这真的是缘份吗?沈罗熙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太好了。
“我回学校,前两天回家有点事。”
“是在上大学吧。”男人语气很肯定。
“是啊,叔叔的眼光好厉害。”沈罗熙赞道。
“哈哈,这一点事就厉害了?”男人笑得很开心。
“叔叔不只这一点厉害,更厉害的是能乐意帮助一个急需去车站的姑娘。”沈罗熙认真又调皮说道。
男人抚腿又笑道:“你这个姑娘太会说话了,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女儿,那真是乐开怀了。”
“叔叔有儿子?”沈罗熙问道。
“嗯,有个儿子,看样子要比你小几岁。”
“有儿子好啊,那一定是个能继承叔叔风范的男子汉!”
“哈哈,从来没有这样和人开心说过话了。姑娘,我看,你是帮了我一个忙。”男人慨叹道。
“这一路欢笑就当我对叔叔的酬谢了。”沈罗熙掏出手机,愉快望向男人,“时间赶得刚刚好。”
男人高兴地点点头。
到了火车站,沈罗熙下了车,对男人挥挥手:“再见,谢谢叔叔!”
男人笑着对沈罗熙摆摆手,突然他的眼睛停到沈罗熙的手腕上,沈罗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他熟悉的手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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